经这么一闹腾,接下来这屋子里可算是消停不少,虽人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王夫人的身上,但真正关心她的人怕也没两个。
最终太医诊断出来的结果到底也还是叫赵姨娘失望了——王夫人是突然之间气急攻心才会吐血晕厥,仔细调养一阵儿便可恢复。
当然了,往后还是要尽量避免大喜大悲大怒,伤身是小,真气急了甚至会有当场暴毙的风险。
一听这话,贾宝玉的脸不禁就白了白,连声应承医嘱,一面又打发人取了赏银来,亲自送太医出门去。
“宝玉如今倒是懂事多了。”王熙凤不由感慨道:“先前还在老太太怀里撒娇卖痴呢,如今竟也如此处事周全,再过不了多少时日应当能够独当一面了。”
平儿听闻此言也连连点头附和,又小声嘟囔道:“偏老太太和二太太都一门心思觉得他如今这般不正常,也不知究竟是怎么想的,我瞧着这不挺好的?听说还变得挺喜欢读书,也再不整日缠着俏丫头们讨嘴上的胭脂吃了,连二老爷看他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这么一比较起来,我怎么觉得那块玉邪乎得很呢?”
王熙凤瞧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那表情看来显然也是很赞同她的话。
往常没个比较便也罢了,都觉得贾宝玉满身灵气很是讨喜,可没了玉之后冷不丁这么一改变,就难免叫人心里犯嘀咕了。
原本整天就知道跟漂亮姐姐妹妹黏糊着厮混,如今是再不往内帷钻了,偶尔在老太太那儿碰见姐妹们也从不调笑,很是乖觉守礼。
原本看见四书五经就头疼肚子疼浑身疼的人,如今竟主动要求去上课了,听丫头说每日他回家之后在书房的确是在老老实实做功课、捧着书本读得很是认真。
原本半大不小的一个人了,整日里还就知道腻歪在老太太怀里撒娇卖痴,就跟个三五岁的小娃娃似的,如今再瞧,说话有条理做事也怪周全,不必大人帮忙他自己也已能够应付个大概。
不比较当真是不知道,这么两厢一对比之下,没了玉之后的贾宝玉仿佛突然间就脱胎换骨了似的。
“硬要说,倒像是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王熙凤如是说道。
平儿点点头,叹道:“可惜也不知老太太和二太太满脑子究竟在寻思什么,我瞧着她们对宝玉仿佛也不那么热乎了。”
“管她们去,没个脑子清醒的,整天灵气灵气的挂在嘴边念叨着,我看那就是惑人心智的妖气还差不多。”王熙凤不屑地嗤笑一声,话锋一转,嘀咕道:“我这好姑妈可不像是这么脆弱容易受刺激的,也不知大半夜的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先前不是打发人叫盯着她一些吗?回头你去问问看能不能打听到一点儿消息,我这心里着实好奇得很呢。”
正说着话呢,就看见前头三春姐妹正并排走,迎春和惜春一左一右将探春夹在中间。
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隐约能看见探春那肩膀正一耸一耸的,显然哭着呢。
王熙凤冷眼瞧着,摇摇头,“瞧见了不曾,做什么也别做妾,轻贱了自个儿也为难孩子。”
方才赵姨娘的话说得难听,但并不难听出里头的关心担忧。
身为妾室她很清楚自己不受正室太太待见,害怕女儿小小年纪当真被哄骗得找不着北,回头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探春那般聪敏的一个姑娘,当真就分辨不出个好歹来吗?自然不是。
只是她心里头比谁都明白,讨好了嫡母才能有相对较好的日子过,她自己能过得好了能在府里有了立足之地,才能反手回去拉扯一把自己的生母和弟弟。
各自都有自己的考量,其实也都将对方放在心里挂念着,只可惜……
“府里不少人私下里都在说这位三姑娘怎么怎么心狠无情,生了一双势利眼,却哪里能知道庶女的难处呢,这出身着实可惜了。”
“施了几天的粥,奶奶倒愈发将自个儿当成个活菩萨了。”平儿冷笑起来,道:“如今奶奶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还能给他做妾去不成?犯不着逮个机会就点我。”
“随口一句闲话都能叫你想着这么多,心眼子不大脾气倒是大得很,真不知你是奶奶还是我是。”王熙凤忍不住骂了句,转而神色淡漠道:“不过你既是提到了这茬儿,我倒是一个有个想法索性跟你说说。”
“如今情况是个什么样子你心里清楚,继续这么混着也没个前程,不如找个人出去嫁了做正头娘子罢,趁着还年轻也好生几个儿女,省得将来无依无靠。”
平儿瞬间就红了眼眶,“我走了那你呢?我不走。”
“我?谁叫我是琏二奶奶,若不然你以为我稀罕呢。有我这么一个栽在这坑里已经够了,你就别跟着凑这份热闹了,趁早嫁人多生几个,将来我还指着你儿子给我养老送终呢。”
这话一出,平儿顿时就哑了。
这事儿到底也还是没能瞒得过贾母。
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她是当场眼前一黑险些没栽倒下去,甚至抄起茶碗就往王夫人身上砸。
一边捂着胸口大骂,“往常只知道你是个贪得无厌的,却没想到你这满脑子竟都只有那些黄白之物……不,你哪里来的脑子?你的脑子早被狗啃了!”
“老太太?”王夫人拿帕子擦拭着自己身上的狼狈,听闻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