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看着周景帝吩咐叫拟旨,单若泱呆在原地久久没有动静。
理智告诉她应当适可而止,不要随意去挑衅皇权,不能与这些酸儒正面硬刚。
酸儒在某些方面来说的确很可恶可恨,但他们既是天下万万文人的缩影,振臂一呼,自有无数响应。
若想做那“有心人”,无论如何也不能与这些人站在对立面。
至少目前来说,绝不能表露出有任何损害他们利益的思想。
这个时候隐忍沉默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尽量低调地做自己该做的事,伺机而动,等将来……第一件事必然就是废除这该死的缠足令。
无论是从自身安危来看还是从长远利益来看,这便是最明智的做法,毫无疑问。
但,只要一想到那一根根被硬生生折进脚心的趾头,那一个个扭曲可怕的足弓……她这颗心便始终难以冷静下来,愤怒到发狂。
小脚一双,眼泪一缸。
每一双小脚的背后都是一个备受非人折磨的小姑娘,多不过才四五岁的年纪,再多也不会超过六七岁。
小小一团玉雪可爱的孩子,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便要承受这般撕心裂肺的痛苦。
而这一开始,便将持续一生。
一双小脚所带来的痛苦永远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就如同一块腐烂发臭的伤口,除非能够狠心彻底将之剜去割舍。
静心等几年,等她有了更多话语权,等她大权在握,等她成功上位……说得容易,不过等几年罢了。
岂知这几年又究竟会有多少可怜的小姑娘被残忍迫害?
等不了。
单若泱目光坚定地重新抬起头来,“且……”
“且慢!”
竟意外被另一道声音给打断了。
转头一瞧,却见丞相站了出来。
周景帝诧异地看向他,“爱卿还有何异议?”
“皇上容禀,微臣仔细再三思索一番,还是觉得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丞相大人何出此言?”礼部尚书面露不解,态度倒还平和。
其余一众大臣亦纷纷侧目,却与方才对待单若泱时的群起而攻之截然不同,都只不过安静地等待对方说辞罢了。
殊不知,丞相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合理说辞。
之所以出言阻拦不过是注意到这位长公主不死心,怕她不依不饶硬要掺和进来再惹恼皇上罢了,指不定还能有那老迂腐参上一本。
嘴比脑子快了一步,这会儿面对众人求知的目光可不就尴尬了。
不过丞相到底也是混迹朝堂几十年的老狐狸,这会儿愣是面不改色,淡定地捋捋胡子,“诸位大人且稍安勿躁……”容本相编一编。
“于咱们读书人看来,女子缠足乃祖宗留下的传统美德,理应长长久久地传承下去,但平民百姓大多目不识丁,终日拼命摸爬于最底层,温饱二字便几乎已然占据了他们的全部心力,还未必能够理解到这个层面上来。”
“倘若缠足从未中止过便也就罢了,不必旁人说,大家也都会自然而然地遵从老祖宗留下的传统,可眼下已然中止了几十年。这几十年间,越来越多的女子开始下地劳作,大街上也多得是那摆摊叫卖的妇人……”
“有伤风化!”
“不成体统!”
“正因如此才更应当尽快恢复缠足。”
几个酸儒已经忍不住开始跳脚了。
“各位且听本相说完。”丞相不悦地扫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帝王,硬着头皮继续编。
“在咱们看来女子抛头露面的确是有伤风化,可对于温饱都成问题的平民百姓来说,家中女子能以各种方式付出一份劳力,无疑大大缓解了家中困境。”
这也是个不容忽视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