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登时就打了个寒颤,看向贾宝玉的眼神愈发凶恶。
估摸着,事后他一顿竹笋炒肉怕是又躲不掉了。
“女婿何必如此危言耸听。”贾母紧紧搂着宝贝凤凰蛋轻柔安抚,脸色阴沉沉的很是难看。
她原是不打算掺和的——以免叫外孙女觉着她偏心,再在心里落下了刺,也是顾忌着女婿在,不愿再激化那层不满。
可眼看着他这般得理不饶人,撺掇着儿子对宝玉愈发恼恨,她却是再也坐不住了。
“小孩子家不懂事,童言无忌罢了,哪里真就那般不可饶恕了?圣上和三公主都是那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还能纡尊降贵同一个小孩子较真儿不成?没有这样的道理,女婿快别唬政儿了,他最是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回头真能吓坏了。”
仿佛她说了童言无忌人家就真不好多计较似的。
哪天若真将那些个皇亲贵胄惹毛了……莫说是个九岁的半大小子,便是三岁稚儿失言闯祸,人家想计较照样也能好好计较计较。
毕竟子不教父之过,家里总归是有大人呢不是。
还当是亲戚间门拌嘴小打小闹呢?一句“你跟小孩子计较什么”就完事儿了?谁惯的你。
林如海不知老太太究竟是老糊涂了还是故意这么说,企图为她的宝贝孙儿开脱省得挨揍,他不知道也没兴趣去掰扯探究。
只道:“宝玉确是年纪小不懂事,老太太却不曾想过他的那些话又究竟是从哪儿听来的?有道是‘祸从口出’,千百年来不变的道理,老太太定是明白的。”
贾母的神情就变得有些不自然了。
能是从哪儿听来的?
她自个儿就没少念叨,虽不曾说得那般直白,却也时常是唉声叹气忧心忡忡的模样。
旁人说点什么不好听的她更不会去制止,甚至是故意放任府里的丫头婆子搬弄是非、在玉儿跟前瞎搅和,这一来二去府里也就传得到处都是,孩子们会听见一点儿也不稀奇。
只没想到宝玉这个傻孩子竟当着女婿的面学了一嘴,如今女婿心里头怕是该怀疑他们家的人故意在玉儿面前挑拨离间门了。
想到这儿,贾母不免觉得有些头疼,有意无意的,那眼神就开始有些闪躲了。
林如海本就是个官场摸爬滚打的老狐狸,最是擅长揣摩人心,眼下见此情形哪里还能有什么不知晓的?
一时间门心情实在复杂,只觉得这次回京当真处处是“惊喜”。
效忠的皇上变了个人似的,再无多少曾经的英明神武,愈发荒唐昏庸。
好端端的一个未婚妻冷不丁摇身一变成了什么活菩萨,满身的谜团不说,对皇上的态度更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叫人莫名不安。
如今就连敬重信任了十几年的岳母大人也大不相同了,变得如此陌生,甚至……如此面目可憎。
环视一圈这间门既熟悉又陌生的屋子,林如海顿感一阵乏味,莫名心生怅然。
恰在气氛尴尬之际,王熙凤风风火火的身影再次出现了。
“林妹妹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妥当了,这会儿正往马车上搬呢,回去若妹妹发觉有什么落下了,下回来与我说就是,指定丢不了。”
“有劳凤姐姐。”林黛玉抿唇笑了笑,冲她微微一福。
林如海也真诚地道了谢,而后就向老太太告辞要走。
全然不知中间门又发生了什么的王熙凤诧异极了,脱口道:“姑父怎的这样急?宴席早就备好了,吃过再走也不迟啊。”
“今儿就罢了,我才调职,公务上还需得多费些心思上手,待过些日子若得了闲暇,如海再在家中备上宴席给老太太和两位兄长赔罪罢。”
“玉儿,咱们家去。”
闻言,林黛玉慌忙给老太太行礼告罪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追着父亲的脚步出门去了。
父女二人竟当真说走就走,徒留贾家众人独享尴尬。
“林妹妹!”望着那道翩然远去的背影,贾宝玉也不知怎么的,顿感心头一痛,拔腿就要去追,“林妹妹你别走!”
“宝玉!”
众人慌忙又拉又拦,谁想贾宝玉就像是突然疯了似的,对着众人一阵拳打脚踢,疯狂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去追他的林妹妹。
混乱之中,就连王夫人的眼睛都挨了一拳,当场惨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