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司机搀扶着踏上城乡巴车,几个小时后,又用同样的姿势将他搀扶下车。
初雪乍晴,昨天还灰蒙蒙,今天天光大亮,把贺光徊眼面蜿蜒绵长的长坡照得发亮。
山坡一眼看不到尽头,再最高处还隐约能看到数十级矮矮的石阶。
饶是刚确诊还不严重那会贺光徊都没走过那么长的一段路,贺光徊心跳漏了一拍,抿着嘴唇站在坡道边不停地摸着凸起的山石。
可坡顶的诱惑太大,贺光徊已经能看见藏匿在青山间的寨子。
秦书炀现在就在那里,按照对他的了解,贺光徊闭眼能看得到秦书炀应当是蹲在某栋建筑前在核对数据或是查验建筑是否还有哪里需要修整。
只要走完这道长坡,再努力把腿抬起来跨完那些石阶,就能见到秦书炀。
就能和秦书炀相拥,就能和秦书炀说冬至快乐。
沉重的腿脚跟随着肘拐挪蹭出去,贺光徊踏出第一步、第二步……
阳光晒着路面,将满地的雪化成薄薄的冰壳。
贺光徊摔了一跤又一跤,摔得轻他就立马撑着山石、拽着野草爬起来。摔得重了,他就坐地上喘会儿气再想办法起来。
舒适的运动鞋被血水浸透,厚实的绒袜潮湿冰冷,寒气从脚底一直向上侵袭。
贺光徊浑身都冷,呼出来的气却是热的,鼻子和嘴巴不停地呼出一团团白色的水汽。
前天转轮椅那么久都没怎么样,今天才摔了几跤,抠了几次山石,拽断几次野草后整个掌心就全是细细碎碎的血印。
贺光徊还是不觉得有多疼,只是血珠子一直往外冒,撑着山石的时候会打滑这点令他感到烦闷。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除了坡顶寨子里投射来的微弱光线外,四周再没多的光源。贺光徊走得越来越吃力,到石阶前他右腿在止不住地颤抖,觉得整个人都在往下坠。
他已经能听得见寨子里庆祝节庆的热闹动静,敲锣打鼓,还有他听不懂的方言唱的山歌。
温暖的灯火近在不远处,贺光徊定了定神,咬着牙抬起腿踩到石阶上,而后撑着肘拐把自己另一半儿已经僵硬的身体甩上去。
打铁花在半空中绽开,变成中国人特有的烟花。秦书炀站得很远,没来得及刮胡子的脸上看不见半分笑意。
有村民看见他,和他招手,让他去篝火边和他们一起,既温暖又热闹。
秦书炀摇摇头,静默无声又往外退了一大步。
违背承诺的人不配享受热闹。
有人轻轻抵住他后背,止住他往后退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