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钩弋夫人本身来说,她身上具有奇幻色彩的一些故事并不真切。
钩弋夫人在作为武帝嫔妃时并没有什么超出常人的表现,《史记》与后续增补版本中,她只是一位出自河间的赵氏女,主少母壮,武帝立子去母,夫人死云阳宫,暴风扬尘,众人哀之。
这个版本钩弋夫人的死因是刘彻要立小儿子当皇帝,觉得孩子年纪太小,“女主独居骄蹇,□□自恣,莫能禁也。女不闻吕后邪?”怕她重演当年吕后事,所以去母留子杀掉了。】
刘娥讽笑一声,对这个普通宫妃死亡与形象变化的原因心知肚明。
关于一个人的历史认知是不断演变的,许多东西最开始参考的是当朝官方记录,然后是当时代亲历者的私人笔墨,夹杂野史怪谈,流传至后世再著史,收集时难免会将记录混杂。
在这样的演变中,钩弋的形象慢慢异化起来,最终成了众人印象里面目模糊的、与巫人望气者关联的形象,但追根溯源,她在当时代就是一个没有什么仙术的普通女人罢了。
而论其根由,论其死亡,不过是因为她的儿子,恰好成了皇帝。
【等到了东汉,班固著《汉书》,望气者就来了,初遇也变详细起来,“既至,女两手皆拳,上自披之,手即时伸。由是得幸,号曰拳夫人。”
还多了一段“闻昔尧十四月而生,今钩弋亦然,乃命其所生门曰尧母门”的记录,搞得后世大吵特吵,表示这时候汉武帝就想废太子给小儿子腾地方,这个“尧母”就是明证。
其后有“钩弋子年五六岁,壮大多知,上常言‘类我’。又感其生与众异,甚奇爱之,心欲立焉”,而她的死因也变成了“钩弋婕妤从幸甘泉,有过见谴,以忧死,因葬云阳”的忧虑而死。
再到葛洪的《列仙传》这本神话志怪中,新的发展来了,赵女从小出生手就紧握,谁来都打不开,结果见了刘彻,轻轻一掰就掰开了,手中藏着一枚小玉钩。这本实在不可考,都列仙了,没法当真。】
蔻丹纤指,皎腕金环,李隆基拉着女子的手把玩,吟了一句“艳舞全知巧,娇歌半欲羞。更怜花月夜,宫女笑藏钩。”
“李白此诗甚佳,虽藏了些不平意气,到底大才,当夸耀于后。”
美人在怀的帝王笑指天幕:“钩弋若只是普通赵女,如何突出帝子出身,又如何凸显汉武不凡?天幕背后到底是平民女子,宫妃的神话戏说,难道真是怜惜钩弋之死么,还不是为了帝王。”
他醉得不轻,高力士暗自心惊,只祈祷天子收敛些,李隆基却不在乎:“世传钩弋夫人生有玉钩,死后不腐,香闻十余里,开棺却无尸。说是神妃仙子,但有此仙人为妇的武帝与为母的昭帝又当如何?”
天命天命,凰鸟是被写在凤后的,再稀世的明珠,再绝代的佳人,到底只映照在帝王身上。
像那李白,管他如何落拓不羁,如何风流快意,在外斗酒长安,入宫还不是要奉诏写宫人行乐诗。他的抱负和远望朕当然知道,也看得出他的不快——但朕为何要用他?
如此大才,还是留在身边颂圣的好。
【“尧母门”的存在,后世认知不一。
支持者表示,提到“尧”这个字,钩弋夫人的privile已经尽数体现了。尧是什么人,古帝王啊,武帝给小儿子生母这么一个门,妥妥的对太子不满已久打算换小儿子上位。
反对的人也挺多,主要就是班固在《汉书》这个神来一笔,前面并没有可考的记载。
钩弋相关笔墨挺少,但皇子十四个月出生,皇帝赞尧母这样带点神异色彩又很有政治意义的事情不能漏记吧?《史记》及其增补啥也没有啊。就连大家都觉得很离谱的《汉武故事》也只提到十四个月生子这件事,没有尧母门。
因而呢,许多人认为班固在此的”“尧”和“赵蛇”记载,是和刘邦赤帝子斩白蛇、刘彻梦日入怀出生一个性质的、对正统帝王进行的一种政治神化,不可全然尽信。】
刘彻和堂中的赵禹张汤面面相觑。
古圣贤之名这种事吧……属于有意者自有心,无意者不觉有异,以尧舜禹汤为名寄托愿景也是常事。
若陛下当真对刚出生的幼子抱有大期待,为何不直接以“尧”为名?何必迂回,给生母赐“尧母门”,天子能是那样兜圈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