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路途曲折,走了岔路、绕了远路、回还难归都是寻常,只要心中有方向,便可见沿途风景与众生,终至那大道通途。
解泉泠这个假是请了些时日的,他在姑苏住了近半月才走。
这半月他不仅学会了挖菜坑、浇水、施肥,还偷学了周昭宁的画技,说要回去给夫人作画。他在这不仅又吃又住,走的时候还又拿又要,明福闲暇时和厨娘一起腌了些酸菜,特别合解泉泠的胃口,他走时非要拿,明福被他掏走了一半库藏,气得忍不住骂了他两句。
封离看得大笑,好多年没见到明福骂人了,还是解泉泠能耐,年轻时一张嘴能把人气死,如今收敛了些,办起事来依旧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送走解泉泠,宅子里好像一下冷清了许多,刚骂过人的明福又念叨:“解大人要是不走,我再给你腌几坛酸菜也不是不行……”
解泉泠走后不久,封离和周昭宁又起了心思,两人离开姑苏南下,去了趟泉州。
泉州乃是大禹最大的海贸港口,有海外贩来的珍奇无数,更有海外番邦的商人往来。那些人有点面黑如碳,有的金发碧眼,长相皆是奇异。
封离第一次南巡时便想来泉州,因为在梧州府太溪县遇到那桩太溪美人的案子而匆匆结束南巡,后来便没找到时机再来泉州,此次终于是实现了心愿。
他在京中自然也能见到许多番邦新奇玩意,最好的当然是进贡入宫,但这和在泉州大小商行逛选,和在海港码头挑货,不可同日而语。到了泉州当地,货物琳琅满目,不仅有珍玩、器械、珠玉琉璃,还有一些他未曾见过的作物。
旁人看或许只是看个新奇,封离和周昭宁,看到的却更远、更多。
他们在泉州停留了整整一个月,以商人名义结交了当地商户,又认识了一些番邦商人,对那遥远的海外,算是有了些更具体的认知。冬季已至,在腊月到来时,他们才终于回到姑苏。
腊月里,他们的小宅又迎来了不速之客。这回来的不止一个,程寅、封珏,还有轩宁长公主夫妻二人,一起前来姑苏看望。
说到轩宁,当初太后为他挑便禹都才俊,她一个也没看上,最后竟看上了被封离带回京的那位北境第一神箭手俞骋。太后看俞骋,那是怎么都不满意的,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没有家底,没有根基,不知道读了几本书,混在军汉里长大,若是配别家女儿,尚可夸一声军功,但若是配长公主,简直一无是处。
可偏偏,轩宁就是看中了他,甚至找到封离这儿,让封离赐婚。
俞骋就这样尚了主,封离当时也不十分看好,怕轩宁只是小女儿心性,很快就腻了。没想到这些年他们夫妻恩爱,已育有一双儿女。他们的孩子聪明伶俐,很得太后欢心,因此俞骋也终于在太后那得到了认可。
他们这趟过来,是一家四口来的,加上程寅和封珏,都是担心封离和周昭宁过年寂寞,特意前来陪伴。
封离并不觉得孤单寂寞,周昭宁更嫌他们碍事,但两人也没拂这份好意,和他们一起,过了个热热闹闹的年节。
除夕前一日,京中有快马而来,送来了当今皇帝的孝敬,珍玩珠玉不必说,其中还有个被派来的尚食局司膳,专程来为上皇和燕王做年夜饭。
封离禅位第一年的年夜饭,吃得热热闹闹,准确的说是吵吵闹闹。两个真小孩天真烂漫问个不停,一个假小孩程寅咋咋呼呼罗里吧嗦,快把封离的天灵盖都掀翻了去。周昭宁更是早早躲开到一旁饮茶,不受这个罪。
若是宫中除夕夜宴,要放灯放烟花,有教坊司编排的各式歌舞,还要给太后准备一两折戏,常常是闹到半夜,不守夜也得守。可封离惫怠,并不乐意守夜,如今是就差哈欠连天。
周昭宁看出来了,干脆地过去把人拖走了。封离要跑或许还得被程寅打趣,周昭宁拉人……无人敢置喙。两人走在抄手游廊下,封离头都靠到了他肩膀上,周昭宁看得好笑,将人抱回了房去。
“你说说,怎么他们都不怕我只怕你?”
周昭宁低头看怀中人的迷糊劲,笑答:“因为你话太多……”
“你笑话我?”封离掀开一边眼皮看他,见他果然在笑,抬手便戳他脖子。
两人顿时闹作一团,封离本来真的是想回来睡觉的,结果闹到更晚。后来他实在想睡,周昭宁不肯,逼着他从“皇叔”叫到“夫君”,才被放过。
正月十五上元灯会后,各地官府开衙,宫中恢复朝会。令新帝封尧没想到的是,他姐姐轩宁返京,竟然将上皇和燕王也一同请了回来。
之前他们离京时他百般不舍、千般挽留,可他们不仅不愿留,连个归期也不肯给,如今不过大半年,竟然回来了。封尧大喜,亲自出城迎接,结果……这两位根本不是想家,他们就是特地前来商议一件政事。
“七哥……我以为你回来看我的。”已是一国之君,可到了哥哥面前,封尧仿佛还是那个少年。
“看到了,顺带也看了嘛。你还说我,你自己呢,媳妇挑好没?有看上的就认真去追,可不许下旨逼着人嫁,真心最是难得。”
“知道,知道,就像燕王对七哥嘛。”
“什么意思,你哥我对他也很上心。”封离挑眉看向一旁的周昭宁,得意洋洋。
兄弟两一番插科打诨,把封尧那点怨念打散了,三人讨论起正事来。
开年的第一场大朝会,上皇和燕王返京,两位陛下并坐,提出了一项新策。要在泉州水师中选拔精英,组建出海远航的船队,扩大海贸,开拓海外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