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父亲?你父亲不早就死在某个赌坊后头的巷子里了?”
陆拾遗息事宁人道:“怎么又发脾气,鞑靼和夷戎人打到哪里了?”
他终于肯放下手中的书,将季怀真看上一眼。
季怀真来时脱了大红朝服,换上身玄色衣服,此时与陆拾遗一黑一白,正似一正一邪,一阴一阳。
从出生那刻起,从巩若因听见季怀真的啼哭而护住陆拾遗时,这对兄弟注定此生立场相悖,互为敌对。
从前他弱,陆拾遗强,季怀真和他话不投机半句多,如今反过来,他强,陆拾遗弱,季怀真倒也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他。
“打到平昌了,是瀛禾与獒云领兵。苏合可汗本坐镇后方,三月前从敕勒川出来,被鞑靼人堵在了上京前头。鞑靼二十万,夷戎十五万,都围在平昌,梁崇光手中兵力只有十万,大部分为新兵。”
陆拾遗看他一眼。
“你要我做什么?”
季怀真沉默半晌,表情犹疑不定,不知过了多久,才沉声道:“我要你给瀛禾写封信。让他知道你还活着。”
陆拾遗一怔,无奈摇头,低声道:“所以这就是你留我一命的理由?你未免太高看我在他心中的位置。与其想着用我做诱饵,还不如用你自己,说不定倒是燕迟先比他哥网开一面。瀛禾不会在此时主动放弃攻下临安。”
冷不丁听到燕迟的名字,季怀真心中钝痛不止。
只觉得这两年下来,陆拾遗还是这般面目可憎,冷不丁给人一记软刀,叫人吃哑巴亏。
可惜季怀真已不再是两年前的季怀真,早已不会被他轻易激怒继而方寸大乱。
他只当没听见一样,继续道:“谁说我要拿你做交换让他放弃临安?此时三军对垒,夷戎鞑靼谁也不肯先出兵,我为的就是让夷戎主动攻下临安。鞑靼定会紧随其后。皇帝还活着,李峁这两年又在权力中心,不担摄政王的名头,却有摄政王的权利,有这两人挡在前头,城破之时,李全方有一线生机。”
“所以你这两年才韬光养晦静待时机。你让李峁独掌大权,因为你知道,若你身居高位把控权利,你的外甥和姐姐就再也逃不了了。你让众人倚仗李峁,从而放弃李全这个心智不足的太子。”
“若我猜的不错,李峁这两年必定对你严加防范,一有风吹草动,他定会利用季晚侠与阿全与你鱼死网破,因为他也要留着阿全,做他的挡箭牌。”陆拾遗神情微妙了一瞬,这才正眼去瞧季怀真,继而道:“你只有一次机会救下他们。”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这些年来,李峁对阿全的关切疼爱,全部都是建立在无性命之忧上,真等到城破那天,谁能说得准李峁会不会像对待武昭帝一样对待阿全?
季怀真回头将陆拾遗一看,意味不明道:“若你在瀛禾身边,说不定我还有第二次机会。”
陆拾遗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摇头笑道:“你不可能什么都得到。”
“但不用我说,若你真在他身边,也会这样做。”
季怀真冷冷一笑,不再多言,转身离开,吩咐人看着陆拾遗写信。不多时,白雪拿着信过来,那上面墨迹未干,二人凑在一起也只勉强看懂几个字,季怀真吩咐道:“把字誊下来,挨个去问。那对母子可接到临安来了?”
“回大人,半月前就到了。”
“如此就好,随时听我命令。”
白雪转身朝侍卫吩咐道:“备车,回府。”
“不必,不回府。”季怀真喉结一滚,眼中有些痛苦,“去红袖添香。”
白雪一怔,叹口气,挥手唤侍卫过来,附在他耳边低声吩咐着些什么。
马车轮子转动,在月色下,两道车辙向着红袖添香去了。
这红袖添香,原本是远在汶阳的一处秦楼楚馆,以男色而在本地著称,可远不到能开来临安的规模。这临安的红袖添香,是迁都来此后,季怀真命人按照芳菲尽阁的规制,又改建的。
季怀真每每来此地,都会叫一大堆小倌作陪,不伶仃大醉不收场。
只有一次,季怀真独留了一人,在他房中歇了一夜。
翌日一早,季怀真走后,那小倌便被人叽叽喳喳围住,问季怀真对他做何事了。小倌也有些一头雾水,茫然道:“……什么都没做,昨晚我穿了身红衣,他一看我,眼睛就直了直,半晌都不曾说话。他把我叫去房中,我也以为他要做什么,谁知他只是让我给他倒酒。喝醉了以后就开始扒我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