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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1 章 雪中身影(第1页)

斜长的廊柱阴影横隔在了萧照临与孟聿秋之间,仿佛一道陡生出的鸿沟,将两厢的距离无限地拉远,使之若有两军临阵的金戈铁马之势。而谢不为本挣扎了一二,但在感到萧照临胸膛起伏间异常急速的心跳之后,不知为何,他竟渐渐卸下了所有的抗拒,并慢慢地垂下了头,默许了萧照临在孟聿秋面前如此展示出与他的亲昵。然而,即使有闻萧照临不掩挑衅的话语,孟聿秋落在谢不为身上的目光也不曾偏移分毫。只当萧照临垂首于谢不为鬓边厮磨之时,他的眸光才稍暗了暗,以往萦环周身的温敛气度也陡然沉冷了下去,可他却依然保持住了行止间的君子风度,对着萧照临稍有一礼,再道:“臣不过于此巧遇谢侍中,不想殿下也会至此。”此句在谢不为听来,并无任何意义,不过是孟聿秋惯用的客套言语,但落到萧照临耳中,却满是与他针锋相对的含沙射影之意。他更是环紧了谢不为的腰身,再抬首迎上了孟聿秋的视线,黑眸渐狭窄,宛如泛着阴冷寒光的箭镞,直直射向了孟聿秋。“孤至此,或至别处,只与卿卿一人相干,但孟相却不同,孟相既身为众臣之首,为众人瞩目,此时便该安坐承华殿等候圣驾,毕竟右相之席空悬,不仅会引得有心之人侧目,还会惹来不小的麻烦。”他一冷笑,复垂眸看向怀中的谢不为,再抬手轻轻触碰谢不为的面颊,言语陡然蕴了几分缱绻之意,“卿卿,廊中寒凉,我们入偏殿稍坐吧。”说罢,便要揽着谢不为离开。谢不为还有些来不及反应,便被萧照临带着行了一步。不想,孟齐又突然对着谢不为喊了一声“小爹爹”,教谢不为下意识回过了头,却因整个人都被萧照临紧紧地箍在怀中而有些目不能及,便扯住了萧照临的衣袖,轻声道:“殿下。”是示意萧照临松手之意。但萧照临却并未听从,只停下了脚步,语意微冷,“卿卿,他们若是再不回承华殿,恐怕便会有人找来了。”此语与其说是回应谢不为,还不如说是警告孟聿秋。谢不为一愣,随即放开了手。萧照临这才稍露出一个笑,并隐隐回视了一眼孟聿秋,再继续搂着谢不为去了偏殿。谢不为没有回头,也不能回头。但他却能感觉得到,孟聿秋的视线,还是一直紧紧跟随着他,直到他与萧照临的身影消失在了灯火阑珊处。甫入偏殿,明亮的灯火与和煦的暖意便一齐涌了上来。下一瞬,又一阵天旋地转,是谢不为被萧照临打横抱起,几步之后,放到了屏风后的软塌之上。在此过程中,谢不为下意识攥住了萧照临的衣襟,等到他彻底回神过来,一下子又撞上了萧照临炽热的目光。萧照临单膝蹲在了谢不为面前,掌心抚住了谢不为的面颊,眼里满是专注,“卿卿,可是今日抹了什么脂粉,怎的这样好看。”却对方才之事只字不提,仿佛从未发生过。又另手轻轻碰了碰谢不为头上的珠玉,顿有玎珰之声轻响,“这簪子也好看”他话有一顿,唇角扬起,“很配我送你的耳饰,下次戴上给我看,好不好?”但谢不为却有些怔愣住了,是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半晌之后,他眉心微蹙着,轻轻叫了一声“殿下”。萧照临面上的笑意顿如薄冰碎裂,他起身坐到了谢不为身侧,并抚着谢不为的脸使之再次与自己对视,动作略有些强硬,但言语仍是温柔的。“才不过隔日,怎无端与我生疏了许多?”对比萧照临的“掩耳盗铃”,谢不为却并不能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抛之脑后,而立即与萧照临温存。他眉心未展,眸中水光也还未平歇,在室内烛火之下,便如涟漪般粼粼,透露出他现下心绪的紊乱。萧照临也沉默了下来,并慢慢放下了手,须臾,他忽然有些突兀道:“你我注定不会有自己的亲生子嗣,先前我也并无意收继子嗣。”谢不为这下更觉莫名,但不及他开口,萧照临便又继续道:“可若是你实在喜欢,我也可收继一个宗室子,养在你名下。”谢不为这才明白了萧照临竟是以为他几番照顾孟齐,是因为他喜欢幼子,或是想要子嗣。又或者,这是萧照临见“掩耳盗铃”不成之后,为方才之事强加的注解——萧照临并不想在谢不为面前提及孟聿秋。谢不为的心忽地一动,又微微叹了一口气,“殿景元,我并不是想要子嗣。”他本想解释清楚孟齐为何会喊他“小爹爹”,但话至唇边,却又咽了回去,只话锋一转,再道,“景元缘何要在宴前见我?”萧照临见谢不为如此回答,面上才复现笑意,也自然不会再追问什么,而是承接道:“隆冬时冷,除夕宴前仪式却不少,我担心你会受不住,才教人带你来偏殿歇息。”话顿,神色又凝重了些许,“不过,也确有一事。”可语落,萧照临竟没有主动说下去的意思。萧照临素来鲜有难言之意,故谢不为立即便明白了,这一事必定是与汝南袁氏相关。他抿了抿唇,斟酌了言语,才道:“可是见过了袁司徒?”萧照临颔首,“不错,在来偏殿之前,我是去见了外祖。”国朝优待老臣,是故袁司徒等年甲子以上的官员并不与群臣一道需行各种仪式,而是入宫之后便可先至垂拱殿偏殿等候,待除夕宴正式开始,才会至承华殿参宴。谢不为没有接话,而是轻轻拍了拍萧照临放在软塌上的手。因他知晓,萧照临之所以会这么不择场合地去见袁司徒,是因为汝南袁氏此次确实洗脱不净罪名,若非除夕年节在即,此案只能暂时按下,汝南袁氏恐已不能入宫。萧照临顺势反握住了谢不为的手(),再缓缓阖上了眼?()?『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声音低沉,“我是去问外祖,汝南袁氏究竟为何要行贪墨。”他深呼吸了一下,“可外祖却问我,我也以为袁氏有罪吗?我当时愣住了,没有回答,外祖便说,我已经长大了,也已执了权柄,是真正的储君,然后,他便让我离开,再不与我言语了。”谢不为双眉一动,袁司徒确实有些话里有话。就如萧照临所言,在萧照临去吴郡之前,袁氏一直不承认自己行了贪墨,而在萧照临从吴郡归来之后,袁司徒便不再直接否认贪墨,却问萧照临袁氏是否有罪。若是寻常来说,袁司徒似乎是有暗示萧照临包庇袁氏之意,可谢不为却隐隐觉得,袁司徒想说的并没有如此简单。也果然,萧照临亦有此感,他握着谢不为的手紧了紧,长眉一拧。“我在吴郡已调查清楚了,袁氏确有贪墨,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以袁氏的名望与他们百年来的积累,袁氏根本没有贪墨的动机,又为何要行贪墨之事,而且,我也知外祖与舅舅并非是以权谋私之人,他们又怎会因朝廷钱财而毁了清誉。”萧照临越说,眉头便蹙得越紧,语调也越来越有些颤抖,仿佛他心中某种原本坚不可摧的东西,正在经历一场沉重的敲打而即将碎裂。

谢不为按住了萧照临的手背,是为安抚,再轻声分析道:“这件事只有两个解释,一是袁氏之高风亮节从来都是虚假的,袁氏本就是此借权敛财之族,二是”谢不为略有犹疑,但旋即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袁氏或是袁司徒,恐有不能与你明言的苦衷。”萧照临声有一扬,语速略疾,“苦衷?”谢不为点了点头,“而这苦衷,恐怕还是与你和陛下有关。”他稍有停顿,是在思虑什么,片刻之后再继续道,“我叔父曾与我说过,教我不要干预袁氏之事,是因此事是与你们天家父子相关,我当时并不解我叔父语中深意,但现在想来,似乎是他早有预见了什么。”他略咬了咬唇,格外放轻了声音,“或许,袁氏这么做,都是为了‘储君’。”这里,谢不为并没有直接说萧照临,而是以“储君”指代了萧照临,是因为,袁司徒那句“真正的储君”似乎应和了谢翊话中只可意会的深意。萧照临神色一凛,是他即刻明白了什么,“你是说,袁氏这么做,是为了帮我坐稳储君之位?”谢不为摆首,“这句话实在有说不通的地方,若是袁氏当真有罪,又如何能继续辅佐储君。”他抬眸直视萧照临此刻微微颤动的眼眸,“所以,景元,若你当真有疑问,不如在此案审理之前,再亲自去问一问袁司徒。”萧照临又深呼吸了一下,抽出了手,却是再次将谢不为揽入了怀中,“好,我明日便会去袁府拜会外祖与舅舅,卿卿,你要不要与我一道?”谢不为本想拒绝,但略有思忖过后,他突()然改了主意,“我可以与你同去袁府,但恐怕只能在外等候。”()萧照临与谢不为面颊相贴,言语稍有放松,亦有喟叹之意。?本作者孤月当明提醒您最全的《病弱万人嫌陷入修罗场》尽在[],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不会的,外祖早已知道你我的关系,你便是随我一道拜会长辈,又岂有独自在外等候的道理?”谢不为抿住了唇,没有接话,只原本搭在软塌上的手,有些不自觉地探上了萧照临腰间,似虚虚搂住了。但恰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句提醒,“禀殿下,承华殿即将开宴了。”谢不为又似受惊一般陡然收回了手,再退出了萧照临的怀抱,脸颊有些微微发热,低眉道:“景元,你先过去吧,我随后再去。”萧照临的目光仍是流连于谢不为的眉眼之间,却也没有错过此刻谢不为面颊上的淡淡红晕,而他心中的愁绪,也仿若在此一瞬之间因这一抹红而消散。终于,他的眼中也浮出了笑意。他不禁微微俯身,于谢不为的面颊上留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再贴着谢不为的耳畔,轻声道:“好,我先去承华殿,待会儿l会有内侍引你过去。”谢不为此刻只觉心绪莫名又乱了起来,便是连话都接不住,只能有些慌乱地点了点头,再催促萧照临快些离开。等到听到门声“吱呀”,他才似松了一口气般缓缓抬起了头。又独自安静坐了一会儿l,待心中因萧照临而起的涟漪彻底平静了下来,才起身出了偏殿。在与内侍行至半路之时,谢不为忽觉额上一凉,不禁抬头望去。因彼时无星无月,唯有点点灯火,却不足以照亮头顶上的夜空,谢不为一时便没有看清什么,片刻后,他才辨认出,竟是下雪了。他顿时愣在了原地,又怔怔抬手,似是欲接住这从天而落的片片雪花。点点凉意逐渐覆住了他的掌心,按理来说,应会使他浑身发寒生痛,但不知为何,在此刻,谢不为却未感知到一点寒冷与疼痛。雪,本是谢不为畏惧的。无论是与孟聿秋分开之后,所见到的白茫一片,还是与萧照临入城之时,所感知到的风雪欲来,都使他心生畏惧。但当雪真正落下的时候,也不知为何,他竟不觉半分畏惧,便也未有半分躲避之意,而是就这么站在原地,仰首看着这漫天的大雪。雪如银蝶一般,落在了宫瓦殿檐上,落在了石阶玉栏上,落在了谢不为的羽氅锦衣上,逐渐模糊了一切,可却也使天地焕然一新。在这如玉似珠的雪片的“装饰”之下,远处的楼阁幻化成了水晶,近处的宫室仿若为玉雕砌,而原本萦绕在身边的风片也仿似凝住了一般,逐渐无声淡去。所有的繁华、喧嚣,都好似湮没在了这一场雪中,只有或近或远处的几簇灯火,还闪烁着些许的光亮颜色。谢不为注视良久。忽然,他开口对在一旁的内侍道:“你先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那内侍似有一惊,本想劝阻,但抬眼一见谢不为此时的模样,竟有些瞠目结舌。片刻后,他也再不想多说什么,对着谢不为躬身一礼后,便快步离开了此处,只余谢不为一人独立雪中。脚步声隐去,谢不为收回了目光,开始踏雪而行。才行一步,谢不为便觉履底似踩银粉玉屑,铮铮轻响,而又迈一步,身上的珠玉也发出了玎珰之声,横生了许多妙趣。是故,虽是独行,却也不觉孤独寂寞。他逐渐加快了脚步,而在他身后,除了留下一串如玉点般的脚印之外,他投射在雪地中的影子,也越来越明显。再一瞬之后,他的影子便已掩盖住了砖石上还未被雪完全覆盖的黑色地面,却也与此时的雪景达成了莫名的和谐,仿佛这道影子本该出现在此。待到他踏上了玉阶,即将抵达承华殿之时,他却忽然回首。——来时路已不见,只有一片广袤雪海映入了他的眼中。他静了片刻,又忽然轻声叹道:“真的下雪了。”言语如雪片般轻轻落在了玉阶之上,谢不为再未有任何的停留,转身直往承华殿而去。可在步及檐下之时,他又突然愣住了,是因他看到,谢席玉竟就站在不远处。忽有风起,卷起雪片无数,朦胧了他的视线。在此纷纷大雪之间,谢席玉身着淡蓝衣衫,看上去,仿佛一道由淡墨勾勒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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