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鹮郎,我虽是一介文臣,但河东孟氏却绝不是文弱士族,我父亲、祖父乃至先祖,代代为将,而我幼时亦随父亲习武。”
他看着谢不为眼中渐渐蓄出的水光,便更是缓声,“今夜不过突袭贼寇,乃是趁其不备,又有夜色及李将军和刘校尉的掩饰,不会有事的。”
谢不为紧紧抚住了孟聿秋的手,又将孟聿秋的掌心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眼眶中的泪已坠在了眼下。
“可,可贼寇还是会发现的,万一万一他们反抗的时候伤了你,我该怎么办。”
孟聿秋另手抹去了谢不为眼角的泪,缄默了许久,才再缓缓出言。
但这次,却并非如往常一般对谢不为只有一味的哄慰,“鹮郎,你还记得你前几日与我的说,你做不到吗?你的志向,我的抱负,都绝非是安坐庙堂之上,而如今的局势,也不允许我们只安坐庙堂之上。”
“但是”谢不为还想要阻拦孟聿秋。
可却被孟聿秋温柔地接过了话,“鹮郎,如果我真的因此受了伤,或是你要记得,你是朝廷亲封的宁远将军,要担起守城之责。”
话顿,温润如玉的双眉随着弯起的唇角一动,“你也答应过我,不让自己忧思过重,也会按时吃饭吃药,好好养身体。”
言讫,面上笑意不改,可言语却愈发低沉,像是此时的秋雨落地无声,竟让谢不为一时也没有听清。
“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如此。”
谢不为看到了孟聿秋眸中一闪而过的忧伤,心下便有一紧,正欲追问,却听得孟聿秋吩咐李刘二将,“今夜还请两位将军守在城门之上,另外,再传城中军民,安于其位,若无军令,万不可轻举妄动。”
他垂于身侧的手略有一动,再道:“若我不能再行督战之责,则城中军民需以宁远将军为首,若有违者,皆以军法处置。”
李刘二将相顾一眼,齐齐躬身拱手应下。
谢不为看着孟聿秋此时坚定的目光,不知为何,竟后知后觉全身已被冰冷的血雨腥风浸透。
他浑身僵冷,双唇甚至也不能颤动。
等他再缓过来神,却发现连绵三日的雨竟不知在何时停歇了。
深灰色的天明朗了些许,可天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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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却是惨淡的。
恍惚间(),那白日周围的圈圈光晕在谢不为眼中(),竟晃成了血红色,就像一只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在怒视着地上人们的厮杀。
而再晃眼,视线已被黑沉的夜色剪短,月亮也被掩于层层乌云之后。
天地已是一片昏黑。
谢不为望着身穿冰凉铠甲,坐在黑马之上的孟聿秋。
眼中的身影是不同于以往的英姿勃发,是契合世人想象中的英勇将军,仿佛只要他在这里,再凶险的战场也不过如履平地。
可谢不为此时心下却是无限的惶恐。
他死死地牵住了孟聿秋的手,仰首不肯错眼,一声一声地轻唤着,“怀君,怀君”
城门前的军士已准备妥当,只待孟聿秋一声令下,就会大开城门,奇军出袭。
孟聿秋却仍是带着温和的笑意,他躬下身来,缓缓拂过了谢不为的鬓角,温热的气息也吹动了谢不为耳畔的碎发。
“鹮郎,等我凯旋。”
语落,便抽回了手,再扬马鞭,骏马长嘶。
“众军——随我出袭。”
城门在顷刻之间洞开,黑马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掠过了深秋夜里的寒凉。
如此,便又像一支冷峭的箭,直击敌人的心脏。
谢不为在愣神过后,当即快步登上了城墙,沿着凹凸不平的雉堞小跑着奔向了最近城外的瞭台。
如长箭入林,惊起鸟雀嘲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