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谢令仪得知的消息,鄮县城中竟已出现了专门买卖活人的菜市与宰杀活人的肉厂,而这些活人便被他们呼做“菜人”,多为老弱妇孺。
人肉之价甚至贱于猫狗,这些老弱妇孺被屠户买去后,就会被像牛羊一般宰杀以供城中富户食用。
而村中则更是耸人听闻,百姓在食尽野菜、树皮之后,甚至会易子而食。
这种景象并非是个例,早在百年前的五胡乱华时,中原大地上就曾出现过这般“人相食”的场景。
只是谁也没想到,在南渡之后,魏朝朝廷还算稳固之时,治下最为繁华的会稽郡中,竟会再一次出现此等骇人听闻之事。
也是因此,即使鄮县城中仍有不少百姓,但轻易并不敢出门,若无结伴或是手持武器,便很容易被掳走而成为城中富户的盘中餐
。
想到此,谢不为不由得咬了咬牙,他知道,如今鄮县城中会变成这样,与琅琊王氏脱不了干系。
可却又正如谢令仪所说,如今琅琊王氏已经弃鄮县不顾,又让朝廷接手了此事,即使他与孟聿秋查出了一二,也不能将琅琊王氏真的如何。
至多,不过是换了渎职的王衡,可接任者,又多半还会是琅琊王氏的子弟。
谢不为握紧了孟聿秋的手臂,语出恨恨,“怀君舅舅,我们当真不能让琅琊王氏为此付出代价吗?”
孟聿秋也是无奈一叹,“在桓深之乱时,即使朝中已确切掌握了琅琊王氏与桓氏私联的证据,却也还是不能将琅琊王氏如何。”
语顿,“甚至,凤池台中仍有王中书。”
他再蹙眉一叹,目中幽远,“虽现如今琅琊王氏已无治世之才,但王丞相布局深远,琅琊王氏已如国朝的根脉,深深扎入了每一个地方郡县,陛下已早有除尽之心,却也无可奈何。”
谢不为本下意识想要说什么,但在启唇的一瞬间,他脑中灵光一现,忙抬起头来,看着孟聿秋,“怀君舅舅,是不是之前鄮县的长官都与琅琊王氏关系密切。”
即使谢不为言语并未说明,但孟聿秋却还是瞬即就明白了谢不为之意。
他点了点头,“不错,你叔父之所以选中你的表哥诸葛登任鄮县县令,就是为了让你们陈郡谢氏能在会稽郡中占有一地。”
谢不为语有喃喃,“难怪,难怪叔父会让我和表哥来此,只要会稽郡不再是琅琊王氏一族独大,那日后会稽郡之事,便再也不能完全瞒得过朝廷。”
此话落后,辘辘马车也终于停下,孟聿秋对着谢不为微微颔首之后,便牵着谢不为一同下了车。
眼前略显破旧的庭院便正是鄮县县府,而县府门前也早有几个吏从等候。
为首之人是个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面色也是青白,颧骨高高隆起,看起来十分单薄,一脸苦相。
此人一见谢不为和孟聿秋的身影,便赶忙趋步上前,伏跪拜道:“下官鄮县主簿石宽,拜见孟相,拜见谢将军。”
谢不为闻之眉头一皱,稍俯身问道:“如今县府之中只有你一人为官吗?”
石宽似很是畏惧谢不为,先是打了个颤,才战战兢兢回道:
“不瞒谢将军,县府官员多为刺客刺杀,即使有侥幸逃脱者,也不敢再为县府之官,早就离开了。”
谢不为便有疑心,“那为何你还在此处?”
石宽双眉一耷,面上苦相更甚,言语十分老实,“下官也不知为何,刺客从未对下官动过手,再加上鄮县本就是下官老家,下官无从可去,便索性在此等候朝廷相救。”
谢不为与孟聿秋相顾一眼,便再无追问之意,却也不随石宽立即入府,只侧首对着刘二石道:
“还请刘校尉与石主簿一道,领八百兵士,封锁城中菜市肉厂,不许再行贩卖活人之事,若有违抗者,当场格杀,再于城中搭建粥铺,按时为百姓分发食粥。”
语罢,再对孟聿秋身旁外军副官道:“也有劳李将军,领五百兵士前往县中各村,将此消息下达至每一个百姓,并传令,若再有人相食之事,便可来县府揭发,揭发者赏,食人者斩。”
这是谢不为与孟聿秋还有谢令仪商议出的暂缓之策。
在谢令仪道出鄮县境况之后,谢不为与孟聿秋便立刻遣人回朝据实禀告,并请朝廷拨钱拨粮以缓鄮县“人相食”之况。
毕竟此事虽然十分骇人听闻,但好在尚被控制在了鄮县一城之中,只要有强力镇压管制,此事便能慢慢杜绝。
且谢令仪也在得知鄮县情况后就筹措了不少的钱粮交给了谢不为和孟聿秋,是故,此令便能行之有效。
可石宽在听到谢不为的行令之后,竟犹豫着对着谢不为再有一拜。
“下官知晓谢将军为城中百姓的一片苦心,可若是如此,便只剩下两百军士守卫孟相与谢将军,实乃大大不可啊。”
他仰起了头,看向了谢不为和孟聿秋,“即使海盗已暂时闻风躲藏,但毕竟城中还有刺客,若是被他们知晓了这般情况,下官担心刺客恐会对孟相与谢将军不利啊。”
谢不为闻言拧眉,“两百军士如何不够”
但在他话还未说完之时,身侧的刘二石竟陡然对着一处呵道:
“谁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