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为呼吸一滞,他知道萧照临即将要说什么,却没有勇气打断。
“孟聿秋的能力,远超当时几乎所有的世家子,而他的君子为人,又让众人拜服,但最重要的是,河东孟氏门庭稀落,孟怀君形单影只。且他们孟家,又不与其他豪门世家联姻,即使与你们谢家有过一段亲事,也是迫于无奈之举。
在陛下看来,孟怀君就是能不偏不倚助他迅速稳定朝局的不二人选。自那之后,孟聿秋便入尚书,在短短几年内,就成了国之右相,尚书之主。”
萧照临竟叹了一口气,像是惋惜,“可如今,朝局已定,陛下大权在握,尚书之主的位置便成了陛下想要拿出来弄权揽权的下一个目标。
但以孟怀君的能力与威望,即使是陛下,也不能轻易拿他如何,更别说可以无缘无故地将他赶出凤池台尚书省。”
萧照临收回了眼,看向了地上的那一柄剑,“国朝二相不能相合,若结近亲,则会为陛下所指,为世家群起攻之。
你若是执意要和孟怀君在一起,现在看来,你的叔父不会被影响,你们谢家也不会被影响,但是,孟怀君,他便再也不能留在尚书省了。”
这番话后,谢不为久久不能言。
从前他不能推知如今的朝局,便是因为他对魏朝的权力变革知之甚少。
而如今,萧照临已将关于孟聿秋的所有朝局演变都告诉他了,他自然能明白,萧照临所说的,都是真的。
他眼角的那颗泪悄无声息地落下,却又被他迅速擦去。
声音有些哽咽,双拳握紧,是在试图积攒勇气,“那又如何,即使怀君不再是右相,不再是尚书主,也不会影响我们在一起。”
萧照临的目光终于落回了谢不为的脸上,他看着谢不为面颊上的一滴晶莹的泪,想要抬手拭去,却被谢不为本能地躲开。
他自嘲地笑了笑,收回了滞在半空中的手,又半垂下眼,“你其实已经明白了对不对,如果孟聿秋不掌尚书,先不说朝中格局将会如何变化,只最显而易见的一点,尚书会乱,国邦会动荡,而百姓,也会不得安宁。”
他的眼神与言语中不再有任何情绪,而是完完
()全全出于君主立场的冷静考量,“丹阳郡府夏税一事是由你去办的,那你比我还要清楚,颍川庾氏仅掌了度止一部,便可以权谋私,害得丹阳郡府、害得丹阳百姓不安宁,若不是有孟怀君出手,此事便不会得到解决。
若是孟怀君当真不再掌尚书,这类事便不会再是个例,到时尚书人人心中只有谋权谋利,朝将不朝,国,也将不国。”
萧照临缓缓起身,走到了屏风旁。
琉璃屏上的淡淡光晕洒在了谢不为的身上,萧照临静站许久,是在等待谢不为的回应。
谢不为一直低头看着萧照临的那柄剑,突然,他回过头来,看向了萧照临,“即使是这样,那最关键的问题也不是出在我和怀君之间的感情上。”
他目光灼灼,像是汇聚了琉璃屏风上的所有光,言语有些锋利,“而是想要谋权而不顾百姓的那些世家,是想要揽权也不顾国邦的——陛下。”
萧照临像是完全不在意谢不为话中已可称为大逆不道的言语,竟是淡淡一笑,“可我们谁都知道,那些世家和,陛下,是我们无法改变的。”
他再一叹,沉默须臾,才道:“你应当不知道,陛下已经见过孟怀君了,我虽也不清楚他们究竟相谈了什么,但再过几日,如果陛下会交给孟怀君差遣,那”
他的神色凛冽了许多,“那日后,尚书便永无宁日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也许是无意,在萧照临走后,挡在谢不为和门外之间的琉璃屏风,竟然在顷刻之间倒塌。
琉璃玉碎。
化成了满地细碎光点,反射在了谢不为脸上身上。
乍眼看去,便像是用琉璃组成了一个精致无瑕的美人。
但,谁都知道,琉璃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