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芝庙后院亭中,身材矮小的欧阳文飞与萧元朗、卢苇坐在石凳上。欧阳文飞的左手轻敲着石桌,白净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萧组长,虽然你我不相统属,但无论你们军情司还是咱肃卫的规矩可都是大帅所定!莫非,你跟刘福换了辖区不成?”萧元朗轻捻他那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短须,反唇相讥道:“本官来此自是有要务在身,倒是欧阳组长你为何要深夜围攻太芝庙?也不知这究竟是你一个人的意思还是石司长的意思?”“围攻?”欧阳文飞一声冷哼:“萧组长,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况且本官乃是联合执行公务,而你却抓了我们十二个手下!莫要以为你有一帮忠心的手下就敢在此猖狂行事,本官定会将此事如实上报!”“联合执行公务?”萧元朗指了指这后院寒声道:“莫非欧阳组长是与卢组长一同执行甚公务?只不过你们这公务都执行到太芝庙来了却也不跟罗庙祝打声招呼?况且这庙中住的皆是我军情司的人,欧阳组长不仅抓了我们的人且还扇人耳刮子,难不成欧阳组长还能给他们安上个涉嫌通敌之罪不成?”卢苇则蹙眉看向欧阳文飞,神色不愉地说道:“欧阳组长,你可莫要胡说,奴家来此可不是执行公务。”这个吃里扒外的臭婆娘!欧阳文飞冷冷地睨了卢苇一眼,随即他又对亭外的一个黑脸汉子使了个眼色。那汉子会意地大吼道:“抓起来!”刘志喜身边的三个汉子大声应是,其中两人立刻动手按住他那宽厚的肩膀,另一人则抽出腰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另有两个欧阳文飞的手下则绕过亭子,径直走向三号斋房。“放肆!”萧元朗的眼中寒光乍现,右手‘砰’的一声拍在石桌上。与此同时,后院庙墙上响起了悉索声,十余道黑影整齐地蹲在低矮的庙墙上。“哟!萧组长好大的威风!”欧阳文飞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是真不把本官放在眼里呐?”萧元朗正要反唇相讥时突的心头一跳,因他瞥见卢苇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似乎她也在揣测欧阳文飞的态度为何会变得如此强硬。这厮究竟是在诈我还是另有所图?萧元朗示意亭外的刘志喜莫要急着表露身份,而他则故作愤怒地再拍石桌。顿时,庙墙上的十余道黑影齐声虎喝。亭外的黑脸汉子亦不甘示弱,他将手中的铁头棍重重的往地上一顿,跟随欧阳文飞而来的十余个汉子亦齐声虎喝以增威势。卢苇看到这一幕不禁俏眉微蹙,她猜想萧元朗是故意让其手下在庙墙处集结,这既是一种震慑也是在试探欧阳文飞。但卢苇也猜不透欧阳文飞的心思,虽然她知道他手底下的人手不少,但若无她的支持,他为何要与萧元朗如此针锋相对?答案很快就揭晓,当两帮人的虎喝声刚落下一会儿,那道童罗小仙神色惊慌地出现在后院门口,他对门外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紧接着五个身穿公服的男子大步走进后院。只见这五人头戴黑顶红边的六合一统帽,公服以黑色为主,衣襟和腰带为红色,腰间皆挂着木腰牌与一捆绳索,衣襟处还露出一截铁尺。而五人中的为首者身材魁梧面相凶狠,腮帮处未经打理的虬髯平添了几分狂放不羁,他的腰间还挂着一副铁镣铐,走起路来哐哐作响威风十足。“哟?侯司长?”卢苇俏脸上的诧异之色一闪而逝,旋即站起身来去迎接那虬髯大汉,而她说‘侯司长’三字自然是在提醒萧元朗。西路总管府安保司司长侯庆奎!这浑人怎的也在太芝庙镇?萧元朗不由自主地微微皱起了眉头。随即他瞥了眼一旁毫无意外之色的欧阳文飞,他顿时明白欧阳文飞为何说是联合执行公务,看来这指的就是西路总管府安保司了。在楚军的东、西、北三路总管府之中皆有安保司,由于总管府体系乃是楚军占领地的临时行政机构,因此涵盖了绝大多数原大明的府县衙门之职能,而总管府体系又有不少的革新,其中一个重要的革新部门就是安保司。因三路总管府皆不再设‘皂、快、壮’三班衙役,三班职权遂尽归安保司,且安保司不再如快班或壮班似的养着上百人乃至数百人的白役,而是改由各地民兵分盟来协助安保司的繁杂工作。亦即是说,维持地方安靖便是安保司的主要职责。萧元朗之所以看到侯庆奎的出现就皱起了眉头,这可不是因为侯庆奎负责宝庆府除府城邵阳以外所有地方的治安,而是因为侯庆奎的背景。原来这侯庆奎也是邵阳县人士,他跟于威一样家中世代吃着公门饭,在他十几岁时就已跟着他爹在邵阳县衙的快班当差。而且,侯庆奎的亲姐姐侯氏乃是于威的妻子,而他又跟于虎是从小玩到大的铁杆兄弟!就他这背景岂不让人羡慕?若要用两个字来形容侯庆奎,那就是‘命好’,去年从邵阳县南逃的百姓虽是极多,但侯庆奎却毫不慌张也未想过去逃难,因为侯庆奎除了有个亲姐姐以外,他们的爹娘早在几年前就已过世。,!且侯庆奎去年正跟邵阳城内的一个俏寡妇打得火热,而这寡妇不仅裹了小脚且又身子弱,侯庆奎难道还能一路背着他的姘头逃难不成?因此这厮就寻思着,即便献贼夺了邵阳城,难道就不要咱这些公门老人帮着治理地方?于是他依旧每日白天穿着公服去衙门当值,就算献贼钱将军已经入城也是如此。那钱将军入城后见县衙快班仅剩这一个小捕快,且这厮居然还在县衙门口审一个窃贼,钱将军遂大手一挥道,小子,你以后就当这邵阳县的捕头吧!好家伙,想他侯庆奎的爹爹祖父曾祖父等等几代人都只是个捕快而已,到了他这辈居然当上了捕头?要说当时邵阳县境内的治安委实太差,侯庆奎干着老本行倒也真抓了许多贼人,因此他和他的姘头过得自是颇为滋润。到了今年四月初,即一个多月以前,侯庆奎正巧去流光岭抓捕一个淫贼,结果听说永州府出了个楚军,且这楚军已经打到衡州府了!更凑巧的是,侯庆奎遇见了提前进入宝庆府的军情四科科长刘志贵,虽然侯庆奎不认得刘志贵,但同为邵阳县人士的刘志贵却认得他,这不是于威兄的小舅子吗?当侯庆奎从刘志贵口中得知,他姐夫于威还有好兄弟于虎都成了楚军的大人物,这厮的心思顿时就活络了起来,他不仅帮刘志贵带了好几个军情四科的骨干进入邵阳城,且还私下里托关系把一个细作安排去东门当守卫。而他只向刘志贵提了两个要求,一是待到他的姐夫于威进入宝庆府之后,他要去投奔之,二是帮他把他的姘头带出城。到了四月中旬,侯庆奎如愿以偿加入了楚军西路总管府,他被于威任命为安保司的‘代’司长,并主管安保司在邵阳县的具体事务。而他的姘头已是怀上了他的骨肉,如今在廉桥镇经营着一间客栈。其实侯庆奎的好命并非大富大贵,实际上他对钱财没甚兴趣,他的心思像足了曾经的于威,那就是做好自己的本分事,至于谁当政掌权与他何干?只要能继续吃这碗公门饭便足矣。由于侯庆奎成为安保司长以后要处理的事务既多且杂,而府城邵阳又还未拿下,因此侯庆奎的安保司衙署暂时设立在白马关下的白马镇,而他则时常骑着马在各处镇集巡视。莫要看侯庆奎生得狂放不羁,那脾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去,但他向来对事不对人,对于违法乱纪者真可谓是铁面无私,而对遵纪守法的百姓却又能一脸和气。不过侯庆奎以前在邵阳城当捕快时还知道察言观色,就算他当了捕头也不是任何人都敢抓,那总得看看嫌犯有何背景不是?而当侯庆奎成了这西路总管府安保司长以后,他的心境和心气可就不同了。毕竟他亲姐夫是西路大总管于威,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于虎又是白虎右营统领,他侯庆奎在这宝庆府可不就能横着走?也正因为侯庆奎的地位背景是今非昔比,虽然他是因为刘志贵才得以加入楚军,但即便肃卫统领于青青乃是于威的亲妹妹,侯庆奎对军情司和肃卫却无一丝好感。而且侯庆奎曾不止一次地当众说,军情司和肃卫像足了大明的厂卫!这两个部门独立于楚军正常的司法体系之外,又如何能做到大帅所提倡的司法公正?可以说侯庆奎这番言论不仅得罪了军情司和肃卫,也是在打大帅的耳光,但这番话不仅没让侯庆奎陷入孤立无援的窘境,反倒让他在宝庆府地界上的声望高涨。因为府学宫新体系的所有士人皆力挺侯庆奎!他这番言论对足了士子们的胃口,因府学宫新体系的士人们不仅得到大帅的亲口承诺不以言论罪,且还掌握着监察、弹劾、建言等诸多权力,这就如同大明的都察院一般无二。但府学宫的士人们却无权监督军情司与肃卫,他们为了争取这个权力都不知给大帅上过多少建议书,也不知公开发表了多少心怀不忿或含沙射影的文章,可大帅从未正面回应过此事。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敢于仗义执言的侯庆奎被府学宫的士子们树立为典型,他们纷纷致信侯庆奎,称他为不畏强权、敢于揭露军情司和肃卫黑暗统治的斗士,楚军司法体系未来的顶梁柱云云。侯庆奎如何不知因着自己的一番‘过激’言论而声望高涨?那些士人们的溢美之词委实让他飘飘欲仙,也让他更坚定了自己铁面无私的为官之路。比方说那耳聪目明的马大娘,她与她唯一的孙儿皆是卢苇的眼线,当马大娘的孙儿因欺凌外乡难民和抢夺户籍倒卖而被安保司的人逮捕以后,马大娘遂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去找卢苇哭诉,请她施以援手云云。一开始侯庆奎根本不知晓此等小事,他每天都脚不沾地的忙着搭建宝庆府的安保司体系,还得骑着马四处巡视,一个镇上发生的人赃俱获的小案子根本都不必他去亲审。偏偏卢苇仗着自己的背景和身份去找侯庆奎掰扯此事,希望侯庆奎卖她个人情,该罚的她认罚,罚过就放了马大娘的孙儿云云。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这无疑是撞到了侯庆奎的枪口上,他遂亲自去太芝庙镇的监狱提审马大娘的孙儿,而后搬出「大明律」和最新的「楚军刑律第三期草案」来一一对照,判了马大娘的孙儿三十板子、罚了十五两银子还要坐十年的牢,最为严厉的是不得减刑!而西路总管府的刑房也是当即同意了侯庆奎的判决意见。此举可是把卢苇给气得不轻,马大娘更是当场昏厥过去,但卢苇又有何办法?难道还为了这点儿小事去找西路大总管于威理论不成?就算真去理论,于威难道还能改判?不仅是肃卫这边,军情四科同样有人被侯庆奎树了典型,故此萧元朗和卢苇对这厮真个是又气恼又无可奈何。正当卢苇、萧元朗和欧阳文飞去迎接侯庆奎之时,在三号斋房中,唐世勋终于停止了对左然的挞伐。这可恶的坏小子总算是消停了!香汗淋漓的左然檀口轻启,高亢的娇吟已转为低声嘤咛,迷离的睡凤眼中仿似要滴出水来一般,心肝儿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她那紧攥着窗棂的双手终是无力松开,大小腿皆止不住地打着颤,此刻她也没甚好矜持的,浑身绵软无力地向后贴着唐世勋的宽阔胸膛。同时左然又暗惊这坏小子的强大控制力,他这等血气方刚的年纪居然能做到引而不发想停就停?唐世勋左手紧搂住左然的腰腹,右手下意识地在她身上缓慢而有节奏的游弋着,这并非是他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只是习惯性地给予对方温存,而他的思绪则已飘向了窗外的后院。不得不说唐世勋也已经快到忍耐的极限,适才欧阳文飞的两个手下要来敲门时他就已准备被动停止,而侯庆奎的出现无疑是吸引了萧元朗和卢苇等人的注意力,这正是唐世勋主动停止‘背景声’的良机。况且唐世勋只从侯庆奎的那张臭脸就已看出这厮是来者不善,他若继续与左然疯狂下去恐怕会适得其反。唐世勋清楚地记得前天在廉桥镇之时还见过侯庆奎,这厮不是在廉桥镇查案子吗?且前晚德胜客栈失火后这厮还组织百姓救火来着,怎的没两天也跑来太芝庙镇了?是了,德胜客栈!唐世勋猛然想到于威上个月传给他的一封举荐信,该信正是于威为了提拔侯庆奎所写,信中曾提到廉桥镇的德胜客栈正是侯庆奎的姘头所开。莫非侯庆奎在廉桥镇找到甚线索指向了太芝庙镇?是以才急着赶了过来?:()南明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