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端着一盏黄山云雾,左手边第二个位置上正坐着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
是锦绣楼的掌柜,吴丛生。
当日她做好决定,要盘活着锦绣楼,次日便让缨风写了信,让那人过来给自己回话。这吴丛生腿脚倒是快,不过三日就来了,也未曾有过什么推脱。
“吴掌柜来这一趟辛苦,先坐下用写茶点吧。”她刚说完,外面便进来一个丫鬟,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碟绿豆糕和黄山云雾。
那吴丛生看上去颇为受宠若惊,赶紧起身给她行礼,嘴里还念叨着感激之语。
景元看他一眼便教他起身。
这人如此恭顺,有两个可能,一是他的确没什么旁的心思,是从心里恭敬自己的。
这二嘛,就有可能是方见溪事先让林忠给这些人全都交待过,让他们不敢违逆自己。但内里如何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景元在心里翻了两翻,看吴丛生用过一块绿豆糕,又拿了第二个。
“我看这锦绣楼名字不好,这便换一个。”
吴丛生还未吃完手中的绿豆糕,这糕点绵密,又听到这句话喉咙一噎差点呛住。
改名儿?这夫人上来就要改名儿?莫不是自己听错了,他在心里不敢置信。
生意刚到手上就换名字,哪有这么大张旗鼓的,哪怕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也不带这样的啊……
他开口犹豫着要不要阻拦,就听到景元接下来又说:“名字我已经择好了,就叫云霞阁,择个良辰吉日便挂牌吧。”
她目光如炬,并非是同他商议,而是告诉他,她就要怎么做。
吴丛生对上她的眼神,一时间说不出话。
景元才不管他,只将自己日后的打算通通告知。毕竟她还是要他配合自己赚钱的。
其间那吴丛生只坐在那里听,没有插上一个字。景元最后问他可有什么建议,毕竟她也是第一次实操。
他还是说不出什么,只道:“都好,都好。”
景元看着他,觉得这人实在是有些木讷。
她摆摆手,打发走了这个人。
芳风垂首立在一边,看着她神情似是十分不悦的样子。
“您以为有什么不好么?”芳风出声询问。
景元摇头,只道:“他不是不好,是太好。”顺从的让她心里不悦。
就这么个人,怪不得锦绣楼那么大一个摊子被他弄成现在这样。她抬起头看另一侧的缨风,“这人是方敬莲从哪儿找来的?”
缨风想了想,才知道三少夫人是问吴丛生是从何处招来的人。
她思索了一番,才想起多年前的事,也亏得她跟着方见溪的时日早,若换了旁人恐怕也说不出一二。
“他从前是冯家布庄的掌柜,当初冯家覆灭,四爷事办完了就不想管锦绣楼了,当时又有事急着回扬州府,恰逢吴丛生找上门让四爷赏口饭吃,四爷就答应了,后来就没再换人。”
……景元可算是知道冯氏倾颓的缘由了。
冯家当初也是以布料成衣这些生意立足的,管事的却是这么个人,又遇上方见溪这个心有七窍的,不破产就怪了。
也难得锦绣楼交到吴丛生手上这么多年没出事,应该也都是林忠的功劳。
景元现在大概品出了点林忠的门路。他看上去虽是个傻的,但实际上也是个能人。
她拿着锦绣楼的账本叹口气,头一次觉得方见溪是个“视金钱为粪土”的。这么个人,当时便罢了,现下这么多年,他真的从来没想过换掉。
……
方见溪手里拿着书,身旁丫鬟正给他从茶壶里将煮好的枇杷冰糖水倒出来,水红色的汤水从青色的壶里流出,氤氲起朦胧的水雾,倒也算得上是好风景。
这丫鬟是昨日那丫鬟受罚之后新换的,他房内别的大丫鬟已经调教过,差不多一日了,他还没有挑出有什么明显的错处。
来的时候说自己叫“六十六”,他觉得这个名字不雅,不像十七那样,至少还能喊的出口,就给她改了个名儿,叫书宁。
书宁看方见溪一直盯着这边,还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便赶紧将茶壶放在桌案上,跪下为自己请罪。
“书宁有错,还请主子责罚。”她没有一点想逃避的,主子觉得有错便是有错,她只需要认下。
方见溪这才看她,她长得和十七天差地别,这是一张颇为稚气的脸,脸颊两侧还有婴儿肥,只眼神是冷漠无情的,与她的身份相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