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里刚这么想着,结果下一句言不栩就道:“我还以为,您会告诉一点别的什么。”他的语气很轻,声音中隐有笑意,似乎意有所指。赫里装傻:“什么别的?”“比如,”言不栩慢悠悠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个星期我们去极地找您,应该是您和封鸢第一次见面吧?可是您似乎已经和他很熟悉了。”赫里点头:“我们比较投缘,一见如故。”言不栩:“……”“还放心地将云缕石交给他,且不谈危险与否,云缕石本身就是很珍贵的物品吧?”赫里好整以暇道:“我不太在意这个,而且如果按照你的说法,我和你也不算熟悉,我们的见面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一次都相隔了好几年,前两次还是在无限游戏里,那时候你所使用的甚至不是你的真实样貌。”言不栩微微嗤笑:“但您在见到我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我是谁,尤弥尔和艾兰都是涉密学者,您又曾是机械观察者,想要查到我在现实维度的身份还不是轻而易举?”“按照你现在的能力,想要查到封鸢在现实维度的身份,不也轻而易举吗?”赫里淡然道,她的反问犹如一根针,瞬间便将两人之间那些原本缭绕的、遮掩的迷雾刺破。“看来您不愿意告诉我您对他‘另眼相看’的原因了。”言不栩道。“没什么好说的,”赫里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气,“而且我说了你也不会信。”“您都没说,怎么知道我不会信?”赫里抬起一只手挡在脸颊一侧,神神秘秘地凑到言不栩旁边,声音很小地说道:“其实他是是来自暗面的怪物,我已经被他用强大不可逆的力量摄取了心神,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欺骗你们。”言不栩:“……”他干巴巴道:“我现在有点相信您和他一见如故了。”赫里“啊”了一声,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言不栩继续道:“在开玩笑胡说八道这放面,您和他应该确实比较有共同语言。”赫里摊了摊手:“我就说你不会信吧。”言不栩无奈道:“那您好歹也说点靠谱的啊。”赫里“啧”了一声,虽然她刚才说的也不是什么真话,但却已经无限接近真相,如果不是因为封鸢态度友善,故事的版本大概真的会向她说的那个方向去发展。“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也问你一个问题。”赫里忽然道。言不栩微微一愣,点头:“您想问什么。”“你对这件事很在意?”赫里道。言不栩没有回答,赫里却继续说道:“你刚才说的对,虽然我和你真正意义上并没有见过几面,但是从我知道你的灵性觉醒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关注着你——你应该很清楚,说你是现实维度最强大的觉醒者丝毫不为过,而我作为神秘事务局的局长,有责任对一切强大的、危险存在保持警惕。“所以孩子,我比你想的要更了解你,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自己所丢失的记忆,或者说,那段不存在的记忆,为此你甚至不惜冒险进入暗面,进入未知空间的裂隙,进入无限游戏中不被标注的未知区域,这是你唯一在意的事情,对吗?”即使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段,她的语气也依旧恒定、平静,仿佛亘古时间长河中所漂浮的尘埃一般。“你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赫里微微眯起眼睛,“难道他和你所寻求的答案有关?”半晌,言不栩才道:“没有。”他略微一停顿,复又强调:“和他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好奇,不,不是好奇,就是——”他犹豫着否定了自己脱口而出的答案,又嚅嗫半晌,似乎最终也没有什么定论,又或者他有别的答案,但此时却无法说出口,于是很有一些气急败坏地道,“我就是想知道,不行吗。”“那你干嘛不去问他,”赫里瞥了他一眼,“非得要来问我。”这一次言不栩也没有回答。他想,如果他去问封鸢,他会得到想要的答案吗?得到了这个答案之后,他还会想要别的吗?他会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吗?或者说,他想要的从来都不只是一个答案?算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执着的人只有扁舟一叶,当他终于小心翼翼的抵达彼岸时,难道就会迎来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吗?他睁开了眼睛,看见的是观测站差旅房间昏暗的天花板,陈旧的吊顶上墙漆已经有了细微的裂纹,犹如没有尽头的蜘蛛网。
靠近他这边的顶灯熄灭了,应该是封鸢关掉的,房间里只余下墙角桌子上的小台灯还开着,一圈昏黄消融于黑暗之中,而封鸢坐在旁边的床上,低头看着手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按得“邦邦”响。他头也不抬地道:“你就已经醒了?到底睡没睡着。”“没睡着,”言不栩爬起来,拿起旁边床头柜上的水喝了一口,问,“我睡了多久?”“不到十分钟。”封鸢道,“我一局游戏都没有打完。”这里也没有网络信号,言不栩很好奇他到底在玩什么游戏,于是凑过去看了一眼,直接在屏幕上布满了五颜六色闪烁的小方块,随着封鸢手指的滑动一点一点互相抵消,赫然是老少皆宜的消消乐。封鸢微微抬起一只眼皮看了言不栩一眼,道:“这里又没网,只能玩点单机小游戏打发时间。”他说着一局游戏结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忽然将手往言不栩跟前一递:“你要玩吗?”“不了,我打游戏很差劲,肯定会把你的积分全都浪费。”言不栩连连摆手道。“难道你连消消乐都不会玩?”“没什么兴趣。”“好吧。”封鸢将手机收了回去,“确实很无聊,不玩也罢。”“你要不谁一会觉?”言不栩道。“不了,我下午五点才醒的。”封鸢说着,忽然道,“你是不是认床,在外面睡不着?”“不是,我现在不累,累的时候不管在哪都能睡着。”封鸢想起他之前一个星期多不睡觉的壮举,觉得这个人大概是有什么超长待机模式,一般人比不了,当然,他这种不是人的,也比不了。前半夜就这么无聊的过去,后半夜封鸢又打开了另外一部自己下载的电影,这次是一个悬疑惊悚片,他再次诚邀言不栩和他一起看,但言不栩依旧婉拒,封鸢道:“我发现,你这个人平时怪无聊的,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爱好吗?”“打发时间?”言不栩想了想,说道,“前几年无聊的时候我会去无限游戏里刷积分,后来积分多得用不完了,我就去港口或者山顶上待着,或者看看书什么的。”“一个人?”封鸢问。“对啊,”言不栩笑道,“我真的没什么朋友,说了你还不信?”封鸢悻悻地坐了回去,继续看他的电影去了,好在这个电影还算好看,等他看完的时候天差不多要亮了,而言不栩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到封鸢叫他,他才道:“风沙应该停了。”封鸢拉开了窗帘,窗外天光迷蒙,天际尽头漂浮着阴沉厚重的云影,窗台上积攒着一层厚厚的灰尘,静止不动,黎明将至,肆虐了一整夜的风沙终于安静了下来。“什么时候停的?”封鸢诧异地道。“一个小时前,”言不栩站起身,“准备一下,半小时后我们出发。”两人并未向南音告别,只是简短地对夜晚值班的调查员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观测站,直接传送到了昨天的汇合点附近。天地一片静寂无声,黑夜褪去之后天空逐渐变成了一种浑浊的黑蓝色,就像是打翻在地面上的墨水瓶,地平线与天相接,一眼望去没有尽头一般寂寥而混沌。封鸢走到一个路标跟前,抬手拂去了路标表面的灰尘,那微暗的光芒瞬间亮起,像是一颗镶嵌在黯淡黎明背景上的明星。一切都晦暗无比,仿佛千万里之间,只有这颗路标的光明。他们在路标旁边一直等了三个小时,等到天光完全亮起,天际的霾云也散开了些许,却还是没有等到阿伊格。“去集市。”言不栩说道。“不再等一会?”封鸢问。“看现在的天色,今天暂时应该不会再有风沙了,按理说阿伊格一定会过来才是,”言不栩微微皱眉,“说不好,他被什么别的事情绊住了,我们去集市打听打听消息。”半个小时后,封鸢远远看到了灰白的荒漠之中出现了一点土黄色,那就是言不栩口中的集市。言不栩虽然知道集市的位置,但是因为太久没有过来,准确位置早已无法分辨,因此他们的传送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偏差,一直走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终于找到了集市所在。封鸢正要继续往前走,言不栩却一把抓住了他,道:“集市门口有收保护费的,我们直接传送进去。”封鸢震惊道:“怎么这地方还有收保护费的?不是说荒漠没人管吗。”“就是因为没人管才乱七八糟什么货色都有,不要小看这帮——”言不栩话音未落,不远处的沙丘背后忽然就拐出现了一辆破破烂烂的越野车,后车厢里站着几个荒漠人,其中之一对着封鸢和言不栩这边大喊道:“唉!你们俩,站在那不要动,不然我开枪了!”封鸢收回目光,悠悠地道:“保镖,该你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