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大课间的时候,自己带着解决问题的态度敲响院长办公室的门,原以为学院调查结束,终于要公示处分结果,推门进去,才发现情况不如她预料的那般顺利。
里面站了不少人。
有当事人,还有当事人的父母,辅导员。
他们看到夏知予的时候,当事人的母亲膝盖一软,差点要给她下跪。夏知予搀扶住了,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
“姑娘,我知道我们阿汇做错了事,偷拍你,是他的不对。但是你看他现在这幅模样,教训也吃了照片也删了,姑娘,我瞧着你就是个心好的,你就当做做好事,给他个改正的机会行不行。”她语气中带着祈求,费心竭力地替自己的孩子周旋:“退学和公示怎么了得,他好不容易考到这么好的学校,一公示出去,他人都不用做了。”
夏知予茫然地看向院长,院长别开眼,跟她说:“这位同学情况有些特殊。”
“什么情况特殊?”
常汇的母亲把那诊断书递给夏知予,她首先看到患者主诉:情绪波动2年,加重半年。初步诊断上写着:中度焦虑抑郁状态。
视线下滑,建议处理上写着:心理测评示中度心理问题,偏执、抑郁、敏感,脑电图大致正常。
“姑娘。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事情出了之后,他自己也有心理负担,我得知他住院,跟他爸连夜赶来京江,他在医院的这几天一天都说不动几句话。你说他万一想不开,结束自己的生命,你这不就是把他往死里逼吗?我们知道你只想替自己讨个公正的结果,你当然不是恶人,可他如果真的出事,你良心上也过不去吧?”
夏知予听出来了,中度焦虑抑郁状态不能解释他的动机,却能以此为要挟,承担他的结果。她如果不答应,自己不就成了间接杀死常汇的凶手了?
“阿姨。您这是道德绑架我。”
常汇的母亲没再说话,倒是院长,冷不防地提议:“其实,各退一步,对谁都好。”
院长估计也被这套说辞弄怕了。学校闹出人命,这可比偷拍事件严重多了。所以他说什么都要把这桩事压下去。他知道这件事常汇不占理,但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通过道德绑架的方式,逼迫夏知予妥协。把加害人变成受害者,把受害者说成加害人。让她自己权衡,是否还要继续做一件自以为正义的事。
夏知予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超出预期的地步,一条人命,好像就在她的一念之间。可受害人明明是自己,她想让问题得到解决,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想把所有难题都丢在她身上。
常汇母亲在做让步:“留校察看处分行不行?”
夏知予问她:“以什么名义。”
“考试作弊。”
“您是想好了说辞找上门来的。”
常汇母亲不语。只是拿着诊断书,抽泣了一下。一副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模样。仿佛夏知予多说一句,她就能在办公室哭昏过去。
夏知予确实有点无措,所有人都在逼她做决定。良久,她才说:“还是偷拍的名义。我能做的最大的让步,就是模糊个人信息。而且也只是模糊一部分。”
其实常汇偷拍女生裙底的事已经在学院传开了,信息模不模糊的,大家心里有数。但是偷拍的名义绝对不能变,名义一旦发生改变,新闻部日夜赶出来的内容就失去了它的价值,那些呼吁大家勇于发声的倡议也失去了意义。学校更不可能从这件事中吸取教训,建立完善的性骚扰应对机制。
“要么我就申请警方介入,证据我都有,他成年了,我相信法律是很公平的。只不过届时警方来学校了解情况,这场面,恐怕也不好看。”她也能威胁人,让院长做出选择。
院长说:“行。你的诉求,我们也了解了。这样,你先去上课,剩下的事,我跟常汇的母亲沟通。”
夏知予出了新闻学院的教学楼,心里乱,想找个地方冷静一下,所以没回教室。这才有许京珩陪她在这儿吹冷风的场面。
“所以,我觉得,替自己发声好难啊。”
许京珩垂着眼,心情复杂,他不知道刚才半个小时,夏知予是怎么度过的,他就该在到教室的第一时间,就询问她的去向,而不是一直拖到现在。
“道德绑架啊”他没温度地冷笑了一声:“那得有道德才能被绑架。我这人呢,从来就没什么道德。”
“说什么呢。”她伸手去戳许京珩的手背:“你要干嘛啊?”
许京珩去勾她的手指,握在手里,扯开话题:“怎么这么冷。”
“你把话说完。”
“没干什么。大不了,我有样学样,学校不给你个交代,我也上天台闹一闹去。道德绑架嘛,谁还不会呢。到时候,你就在下面哭,看谁能哭得过谁。”
他越说越没正经。夏知予知道他不会做这样的事,只是想把她逗笑而已。
她拿手挠他的掌心:“那我肯定觉得丢死人了,谁要在下面哭。”
“什么意思,觉得你男朋友丢脸啊?”他抓着她的手,往自己的口袋里揣。
口袋里暖暖的,夏知予跟他十指紧扣,嘟囔了一句:“好像是有点的。”
“不确定的话,那你要不验证一下?”
“啊?怎么验证?”丢脸还能验证的吗?
许京珩又靠近了一点:“脸在这儿。”他凑过去:“你亲一下,看下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