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兰急忙跟着邵宝同赶往太极宫。
路上?听邵宝同说,昭成帝在诏狱忽然口吐黑血,昏了过去,醒来后仍呕血不止,染红了十几张锦帕。
这一次的症状比之前都要严重,连太后都在宫门外候着,焦切地将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大门。见姜念兰来了,虽什?么也没说,但眼底稍纵即逝的亮光被姜念兰捕捉到。
姜念兰睨见太后黑发中藏着的几缕银丝,以及明显憔悴的面容,来不及细想,就推门走了进去。
她还记得初次见昭成?帝时?,她怀揣的忐忑心情,对这位陌生的父亲充满了好奇与忧虑。好奇他会是何般模样,与呲牙咧嘴的养父有何不同,又担忧她不能唤醒父皇,辜负了哥哥对她的希冀。
如今却是截然不同的心情,这迫切又焦虑的情绪完完全?全?来自于她本身,不含任何其他因素。
虽然没人告诉她,但她隐隐能猜出,父皇从赖氏二人嘴里听到了什么。故而她极度害怕,父皇会就此一蹶不振,即便她出现?,也不能挽回局面。
青釉瓶中的红梅仍旧鲜艳,映衬着地上未收拾的残血。大多是想靠近昭成?帝,却被?砸伤的宫人落下的,姜念兰丝毫没考虑过昭成帝会伤她,碾过血渍,坚定地往前走。
捂面低首的昭成?帝像是失去翅膀的雄鹰,身体一寸一寸往下落。他虽神智不清,却一下就辨别出了女儿的脚步声,从厚实的掌心中半抬起头。
“永乐……”
听到父皇枯槁的声音,姜念兰心尖揪疼。分明昨夜节庆,他们还欢欢乐乐地上?街赏灯,不过一夜之间,父皇容颜萎靡,好似苍老了十几岁。她不敢有片刻迟钝,快步走到昭成?帝身边,轻轻捧过他的脸。
她的手很小,像一个笨拙的奶娃,想要将手上的温度传递给父亲,让他感受到她的存在。
碰到温热的液体,她指尖震颤,哽咽道:“父皇,女儿很担心您。”
“永乐,父皇没疯。”昭成帝反握住她的手,与她对视,浑浊的眼球中布满红血丝,哑声道,“父皇只是,太伤心了。”
父女连心,姜念兰能感受到昭成?帝的悲痛,她知晓一切安慰的都是苍白无?力,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父皇消沉下去。
“父皇,一切都过去了,你现在有念兰陪在身边,念兰喜欢您、敬重您,我希望您能好好的,身体健健康康,每天开开心心。”姜念兰眼角酸涩,强扯开一抹笑容,“这是女儿最想得到的新岁礼物,父皇连这样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女儿吗?”
“父皇会好好的,你?尚且芳华,父皇又好不容易将你寻了回来,还没补偿完对你?的亏欠,怎么会有事呢?”
昭成帝不在意地揩去唇角溢出来的血,努力对姜念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
只是他眉眼冷硬,终不能像旁的父亲那样笑容温煦。
“父皇还对你?娘发过誓,一定要照顾好你?,让你做这世上最尊贵最受宠爱的公主。”
昭成帝欲要从榻座上?起身,却因为身体虚弱,一把栽了回去,这对一个叱咤风云的帝王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他面色难堪,想起在诏狱听到的话,渐复清明的眸色又卷起浑浊。
“可是父皇无?能,没护好你?娘,让她受了那样的苦,连她拼了命为我生下的女儿,让两个下贱的畜生折磨,惠娘泉下有知,定不会原谅我,我怎么有脸下去见她?永乐,父皇是个没用的父亲,朕对不起你?……”
“父皇、父皇……”
方才还说自己没疯的昭成帝又陷入了癔症之中,一口?浓血吐在姜念兰的袖上?,将桌台上?的东西扫了一地。姜念兰不停呼唤,却没起任何作用。
幸好他还残存理智,没有对姜念兰出手。姜念兰使了吃奶的劲,让昭成?帝靠在她的肩颈上?,像大人哄小孩一样,轻拍着昭成帝的后背,轻声细语地夸赞他,说他是个好父亲,绞尽脑汁地说着好话。
兴许是折腾累了,又兴许是听进了姜念兰的话,昭成?帝逐渐安静下来,待姜念兰发现?时?,他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姜念兰顾不得清理身上的血渍,忙唤了太医进来。
听到太医说昭成帝并无生命危险,姜念兰才出去换了身衣裳。
让姜念兰意外的是,太后仍在外面候着,梅音让人添张凳,太后却执意不肯坐,听到太医报平安,舒了口?气,疲累地任由梅音扶着坐下。
太后心偏,任由父皇肝肠寸断,也要拆散他和娘亲,如今父皇因为娘亲呕血,也不知太后是否后悔当年的决定。
姜念兰对太后并没有亲情可言,上?前请了声安,就退了下去。
回到东宫,姜念兰吩咐春香夏凉收拾东西,不明所以的二人顶着一头雾水出门。姜念兰转身去了辉儿住的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