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歆刚要开口,曹节冷笑道:”当年我和仓舒哥哥侍奉父侯膝下,见过华大人,华大人当时礼节周全,怎么,今日来我芷阳殿,礼尚未行完,就要开口说话了?“
华歆道:“贵人恕臣公务在身,因系魏公所托,紧急重大,臣仓促之间,礼节不周。等臣回到邺城觐见魏公,想必魏公大度,必能原宥。”
曹节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寒光闪闪,抵在咽喉:“若是逼死了我呢?大人想到时如何向魏公交差?”
“贵人这是何意。”华歆曾亲眼见过,知道曹操宠爱此女有如爱子曹冲,待她与曹宪曹华等其余诸女不同,因此不敢冒进,只得收着态度问她。
“我知父侯有意清扫宫室让我来做皇后,你此行是帮我,你是我曹家的功臣、我的功臣,我本不该为难你——可若放你们这样杀了皇后和皇子,陛下与我的夫妻缘分也将从此断绝,到时候留在宫里守活寡的须不是你们!我听闻尚书令大人以做事果断利落着称,知道父侯选了你来,大概就是为了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他是不想给伏氏活路的。不如我与大人做个商量,我保证伏氏与皇子必死,但死法要由我来决定。”
“贵人心慈手软,臣实在不敢放心将罪人交与。”
“那你可真就是本朝的大功臣了。陛下的态度,你眼见了,我的态度,也让你看看……”说着,她手上使力,雪白娇嫩的颈子上瞬间多了一道刺目的血红:“魏公只让你捉拿罪人,你干脆来一个改朝换代,将皇帝皇后太子还有魏公爱女一道逼死!你好大的本事啊!千秋史书上想必是永远磨不掉华大人的赫赫威名,魏公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想必将来一定会重赏华大人全族吧!”
华歆坚持道:“今日若无功而返,恐怕魏公亦不相容。”
曹节道:“我欲做皇后,亦欲我儿将来为太子,又岂会白白保全他们性命,日后必取之,难道大人不信?”
“贵人今日言行处处维护罪人,臣如何敢信?归去报知魏公,恐怕魏公亦难取信。”
曹节心知今日恐怕不能令那母子三人全身而退,暗作权衡,说道:“那便令你安心。”说道:“你备了什么东西,叫人拿进来。”
华歆唤道“来人”,有甲士捧漆盘而入,盘中一壶一盏。当是鸩酒。
曹节瞥见,将匕首收入袖中,以手绢遮掩脖子上的血痕,转身走进内室,向两名皇子说道:“我不能信守承诺,同时保住你们和你们母后。你们可愿为母后而死。”
太子刘健唯以袖掩面啜泣而已,幼子刘懿哭道:“儿臣愿为母后而死。”
曹节对刘懿道:“你且等着,太子随我来。”
太子随曹节走出内室,转过屏风,见华歆在此,吓得转身欲逃,曹节一把紧紧抓住他的衣袖,说道:“陛下欲禅位于你,魏公特派尚书令赐酒,你需饮下。”
太子道:“此话当真?”
曹节笑道:“尔为皇帝,我为太后,如何不真?”说着注目华歆:“华大人还不速速行礼?”
华歆虽心有不甘,只得跪拜叩首,口称“万岁”。
太子强捺惊魂,双手战战,手捧金爵,将酒一饮而尽。
曹节转向华歆道:“华大人,可放心了?”
华歆道:“太子尚有一子刘康……”
曹节以袖中匕首锋刃直指他,怒斥道:“华歆!你休要得寸进尺!若你今日不从我所欲,他日我必灭你华家满门!带着太子尸首回邺城交差,到时父侯问话,我自有话回禀,滚!”
“你,你骗我……”太子以不可置信眼神看着她,腹内绞痛传来,痛得他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曹节蹲下身,伏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人命与人命是一样的。你既不肯为你母后而死,你母后便也没有理由为你而死。为了你父皇,你们母子三人我至少要保住一个,可我力量微薄,那便只有——委屈你了。”
刘健七窍流血而亡。
华歆仍在殿中。
曹节起身,向华歆道:“十日之内,宫中必有丧信。”说罢,只无声看着他。
华歆胸中愤懑,却不敢冲撞激怒她,只得咬牙领命,叫人来抬走太子尸首。
她转身回到内室,刘懿见了她,忙问:“兄长何在?”
“他已为保母后而死。你仍愿为母后而死吗?”
“我死的话,母后就一定可以活下去吗?”
“我是曹操的女儿。只要我活着,你的母后就活着。”她拉起刘懿的手,说道:“等下你只要乖乖闭嘴,不要说话,就能保全你母后。出去时记得躲在我身后,以我衣袖遮挡,不要让别人看清你的脸。”
外殿,伏皇后眼见甲士抬出太子尸身,悲恸欲绝,欲扑周围兵士佩刀自尽,被皇帝死死抱住才罢。见曹节牵着刘懿的手走来,她发疯似地叫喊道:“你要做什么!你要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曹节不回应她,冷面沉声对在场诸人道:“传陛下的旨意,废后伏氏与废山阳王刘懿幽禁长信殿,不许给饮食。”转而向华歆道:“华大人的差事可算办完了?”说着又将匕首取出,抵在颈间。
华歆道:“臣会命人至邺城,向魏公仔仔细细通报今日的差事。十日。十日后臣再来觐见,恭领罪人尸首。臣等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