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张牌在宁染的轻描淡写里落到了厉骋手边。
尖锐的牌角擦过手指,细微的刺痛拉回了厉骋的思绪,他在这一瞬也才发觉,自己的喉间早已干涩,几度想要开口,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旁的茶又凉了,茶面泛起的涟漪缠住了厉骋的视线,男人语带自嘲地低语道:“这么看,我坏了你不少事。”
宁染对于他迟来的觉悟似乎没什么好脸,倾身取回茶杯,她有些故意:“你知道就好。”
倒也不是,厉骋的入局,阴差阳错坏了宁染的计划,事情看似变得复杂却又简单了许多,宁致韦的小心谨慎在宁染的车祸后愈发叫他疑神疑鬼,拍卖会上遇到厉骋歪打正着坐实了他这份怀疑,却也分散了他对宁染的注意力。
眼睁睁看着宁染被厉骋带走,宁致韦颇有不甘,可他到底还是忌惮厉家的背景没敢轻举妄动,而厉骋几次三番的找茬更是给了宁染趁虚而入的机会,省去了她不少时间。
如果没有厉骋的插手,想必宁染也会用自己的方法和宁致韦做个了结,但她的那些法子总是极端而又危险的,即便事成,最终也会是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宁染对厉骋最初有过怀疑,但却从未有过埋怨,她在长久的算计里一刻都不敢松懈,而在厉骋身边的那段日子,是这些年来第一次,给了宁染喘息的机会……
厉骋看着面前的人不紧不慢喝了口凉茶,早前在那三盘棋下生出的得意好似在宁染的叙述中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内疚和心疼,男人唇线稍抿,继而玩笑又真诚道:“那我可真是该死,赵老板赏脸给个机会,让我将功补过一下?”
宁染含着茶和厉骋玩味对视了片刻,这可是个很好的机会,让她狠狠宰厉骋一笔,但最终,宁染只是坐直了身子,顺势摞起了手边的牌,提醒道:“是时候开牌了,厉先生。”
是啊,五张牌已经到手,该是他开牌的时候了,不过厉骋可不认为在宁染这番别有用意的提醒下他能开出多有胜算的牌面来。
然而一次翻开那五张牌后,厉骋还是愣了几秒,他刚才戏谑的“运气不错”竟一语成谶,到手的那五张牌,花色是清一色的黑桃,牌面更是最大的顺子,至于宁染的,只是些小到不能再小的散牌。
厉骋的愣怔似乎叫宁染很是满意,她故作惊讶挑了把眉,由衷感叹道:“看来厉先生的运气确实不错。”
运气不错?想到宁染刚才把茶递来又取走的举动,厉骋忍不住轻笑出声,输赢早在她的操控里,她想要他赢,他就不可能会输,然而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矜傲,套路着,非得要他亲自开口讨那份彩头。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她大费周章想要给他的彩头又到底是什么?
宁染对厉骋想要的答案避而不谈,她故意曲解着男人话里的意思,“一点小把戏而已。”
“真的?”厉骋继续追问,可换来的还是宁染的搪塞:“你第一次来,我总要尽点地主之谊,不能让你输太惨吧。”话里话外,她仿佛忘了刚才允诺的那个“彩头”。
男人的手指轻滑过那五张牌面,压在掌下时厉骋跟着微微探身预备给宁染些教训,他实在不喜欢她似是而非的回答,不过深夜里再次响起的铃声打断了厉骋的动作,那是宁染的手机,可她并没有着急去接,目光对视刹那,女人的笑意渐渐加深,而厉骋一开始的疑惑仿佛也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她今晚在等的,应该就是这通电话……
郊外的夜晚尤为阴森,也尤为阴冷,不过也幸好是这份阴冷,吊着重伤下的于朗还有一丝清醒。
早前探路时,于朗已经把这里的地形摸了个大概,废弃的这座工厂可以藏身的地方并不多,前后两间工具房更是鸡肋到不行,只是于朗没想到,当时被他吐槽的工具房却成了现在关押他的地方。
如果他没有算错,扎卡就在东面的那处角落,而他现在待的工具房应该是靠近后门的那间,在西边。
估计是事出突然,宁致韦一时没有别的地方来处理于朗,但既然是用来要挟宁染,宁致韦一定会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确保万无一失,尽管,让于朗和扎卡待在同一个地方的做法有些冒险。
距离那则“追杀令”的时效只剩最后一天了,宁致韦却还留着扎卡,应该,是想在他身上大做文章,而这也是于朗以身犯险的目的,扎卡这么好的棋子,怎么能便宜了宁致韦。
曾经叱咤一方的大毒枭虽然越狱成功,现在的处境却不见得有多好,变相的软禁,宁致韦几次三番的敷衍搪塞已经消磨掉了他的耐心,更叫扎卡生出了许多不满,而于朗此时的出现……他可不觉得今天审问的动静不会引来扎卡的好奇。
入夜后的风越发猖獗,破旧的这间工具房压根禁不住风的折腾,撼得门窗哐哐作响,于朗甚至还能听到周遭墙壁落灰的唰唰声,他算着时间,现在已经过了凌晨,然而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死一样的寂静,逐渐失温的身体,没由来的让于朗有些焦躁,要是扎卡不上套……
男人仰头呼了口气,试图把混着血水的那股浊气给吐干净,但也就在这时,呼呼的风声中传来了几声“咚咚”的试探,本就微弱的呼吸猛地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