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是讨好的,眼神更是谄媚的,宁老七觉得自己应该是赌对了,他看到宁染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人渐渐放松的同时,心里也在盘算着另一件事,所以宁老七压低了声音,忽地对宁染又道了句:“你和宁致韦的那些事,放心,我一定会烂在肚子里。”
他这句话说得不假,只是这种时候突然提到,多少有点威胁警告的意思,可宁染的表情却未有什么变化,仿佛他的这份“投名状”并没拿捏到她。
不过宁老七也不在乎宁染的反应,他手里有她想要的真相,更有她的把柄,那把柄就算起不到拿捏的作用,也有敲山震虎的好处,这可是他从宁瑞之身上学来的本事,当然,用在他这个孙女身上倒也不算浪费。
宁老七的自鸣得意渗进了他的声音里,他想活,但也不想把手里的筹码都抛给她,略一斟酌这才悠悠地继续道:“你知道的,老大还在的时候老三就不安分,那晚我们谈完事……”
所谓的真相只是开了个头,宁染就笑了起来,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宁老七打好的草稿被她突然古怪的笑卡在了喉间,她像是有些可惜,可惜他浪费掉了最后的机会。
“哗啦”几声动静,他看到宁染熟练地退膛倒出了枪里的五发子弹,上膛过后,她显然已经失去了继续和他对话的耐心,枪口直接对准了宁老七,“你真以为,手里有我想要的答案?”
“啪嗒”一声脆响,在宁老七还未回神之际,宁染已经开了一枪,只是六分之一这样的概率看样子给宁老七加持了一些好运,宁染略显遗憾地轻啧了声,跟着继续上膛,冰冷的枪口再次对上他的脑门,“你大概不知道吧,那晚,我也在书房里。”
宁老七的脸色在那句话后瞬间煞白了起来,他见鬼一样看着宁染,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住了,她在书房?这怎么可能?!她要是在书房怎么可能会放任他们对老大动手?怎么还会帮着宁致韦上位?难不成老大的死和她……
“你……你到底……”
“啪嗒!”
又一声脆响,接连两发的空弹并没有叫宁老七轻松多少,相反,一种被凌迟的绝望正一点一点蚕食着他,而宁染,她不过是想在弄死他前玩一场输赢已定的游戏。
宁老七不甘心地粗喘了几声,他死命挣着身上的绳索,哀求着:“我怎么说,怎么说也和老大出生入死过,为他卖过命!就算是看在老大的面子上,小染,给我条活路!小染!”
小院里那扇未关实的门扉在宁老七声嘶力竭的求饶声中忽地被人从里推开,宁老七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看着几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人突然涌进了院子里,宁染却仿佛浑然未觉,慢条斯理地继续上膛,而那些人似乎对她颇有忌惮,一字排开后,并没有贸然上前。
宁老七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当目光触及到为首的那个男人时,已经震惊地彻底说不上来话了,那个人竟然是,竟然是赵征的手下,于朗……
宁染在宁老七惊悚的表情下显得十分游刃有余,再度举枪的时候,她甚至调皮地歪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不是一直都想见我吗?”
宁老七再迟钝也终于在此刻意识到,她能出现在这里,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更没把宁致韦当回事,她说,一直想要见她,她说,宁致韦随便怎么处理,别弄死就行,还有,那个于朗……脑中串起的猜测大概比她还活着这件事更叫宁老七不可思议,时间仿佛过去了许久,又好像并没有,他缓缓对上面前这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呓语一般,“你是,赵征……”
风过,头顶飘来了樱花雨,宁染抬眸看了一眼,时候好像已经不早了,想必厉骋也要回家了,她忍不住又感慨道:“你这地方确实不错。”花瓣从她肩头缓缓掉落,缱绻的模样却没温柔到宁染的表情,月色下,她神情阴鸷,一双眼睛格外冷漠,“正好,送你上路……”
去年七月的那个夜晚,正如宁老七说的,他们几个兄弟确实去了宁家,找宁瑞之谈了些事。
不过可惜事情并没谈妥,几个人在书房大吵了架,难得的一次兄弟见面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宁染从书房隔间出来时,宁瑞之的脸色很是难看,想来气的不轻。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待他缓过劲后才去保险柜里拿来了注射剂。
药瓶上那行“利妥昔单抗”小的可怜,底下的说明词同样也是,这是治疗淋巴癌的药物,两个月前宁瑞之刚检查出来的,但已经是到了晚期。
自从宁瑞之凡事都把宁染带在身边后,底下的人就一直很有看法,他这是在给自己孙女开路,一点都不把和他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放在眼里!宁瑞之想为这个唯一的血脉打算,这无可厚非,但要他们扶持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丫头,简直是做梦!
宁染心知肚明她那些叔伯长辈的不满,现如今的宁家确实不容小觑,不过这几年她在金三角同样积累了不少,一个宁家,倒不见得宁染会多稀罕。她无意于和人争权夺势,也不在乎最后是谁取代了宁瑞之的位置,她甚至可以拱手相让,但,不是这个时候。
“我已经让于朗安排好了,国外的医院,随时都可以去。”碍于底下虎视眈眈的一帮人,宁瑞之的病情目前只有宁染知道,毕竟一旦被他们听到风声,难保不会借此大做文章,宁瑞之就算是走,也不会太平。
脸色稍霁的老人喝了口水,对于宁染的这个提议,宁瑞之一直都置若罔闻,今天倒是难得问道:“去了之后,能让我多活多久?”
这个问题宁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其实都清楚,到了晚期已经是回天乏术,就算有药物维持,也不过是换了个等死的方式。
人对于死亡都是恐惧的,不管是谁,宁瑞之也不例外。好在两个月的时间让他看开了许多,他拍了拍宁染的肩膀,安抚道:“行了,我这辈子啊……”
过道里不合时宜传来的脚步打断了宁瑞之要说的话,书房里的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随后宁染便收了药剂又回到了隔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