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耀敛了敛神,喉结微滚,似有隐隐怅然,“他福气比我好。”
温以宁仍然没有接他的话。
唐耀注视着她很久,而后极轻的叹了口气,“以宁,以后除了叫你一声嫂子,我们还能成为朋友么?”话问出口,他便很快自己给了答案,“好了,不打扰你了,这一箱是上好的车厘子,不知道你爱不爱吃,当是心意了。好好照顾自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语罢,唐耀起身就要走。
温以宁也没挽留,送人到玄关的时候,她忽然叫人:“二哥。”
唐耀肩膀猛地颤了颤,垂在腿间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温以宁声音温淡和煦,像是家人之间再普通不过的问候,但这股暖流可亲可近,正是唐耀孤掷的一生里难得的温暖。
她说:“你不容易,我很能理解你,多的话我不方便说,但我想告诉你,很多东西是命中注定,出生,家世,父母,别人的眼光,这些都是命数,老天爷让人受什么磨难,都是逃不过的。撑过来了,你就能看到阳光。人在世上,都有各自要承受的罪,谁也不比谁幸福,谁也不比谁低人一等。未来的路还很长,何况你这么优秀,放下成见,感受生活对你的善意,你会活得更开心。”
唐耀喉结微滚,心底那些阴鸷冰冷的怨憎,仿佛被泼了一勺热水,慢慢化了温。
他成长经历也是崎岖忐忑,同是唐家子孙,同人不同命,偏偏他是被遗忘的那一个。这种畸形的认知在心里缠成浓密的海藻,偶尔也会疯狂生出报复之心。
温以宁的情况,他也有所耳闻,她母亲不告而别,人间蒸发,对她无疑也是巨大打击。
这种同病相怜、心心相惜的感觉,格外容易感化人。
唐耀压下心头浓烈的情绪,克制的“嗯”了一声,然后郑重道:“谢谢你。”
他转过头来,温以宁冲他善意一笑。
就在这时,电梯门划开,唐其琛心急火燎的跑了出来,见到两人,本能的往唐耀面前一拦,把温以宁挡在身后,一个绝对的保护姿势,他面色看着温和,但笑意未达眼底,“路上堵车,回来晚了。这是要走?别这么急,进来一块说说话。”
唐耀挑下眉,故意笑得夹含深意,风轻云淡的留了句:“不了,我还要赶晚班的飞机回北京。大哥,有空再聚。”
人走了,但他最后那个挑眉的动作挠的唐其琛心神不定。
一晚上了,猴急猴急的,想问,但又不敢问,问了算什么回事儿?怕让温以宁觉得是自己不信任她。
到了睡觉的时候,温以宁自己没忍住笑出了声,歪着头,狡黠兮兮的望着唐其琛,突如其来的叫了他一声——“糖醋排骨。”
唐其琛本来觉得没什么的,被她这么一叫,瞬间感觉一桶的陈年老醋泼在了自己头上。
醋意的确有点浓。
怕她误会,他下意识的解释:“我没有不信任你。”
温以宁却根本不关心,小狐狸一样的表情娇娇俏俏的望着他,“想知道我对他说什么了吗?”
唐其琛眨了眨眼。
她笑容灿烂,明眸皓齿,声音响亮清脆:“我对他说——我爱死我老公啦!”
唐其琛愣了愣,反应过来,灵魂都被招了安。
温以宁的整个孕期非常顺利,她的体质真是太好,体重的增长很缓慢,但孩子的发育却相当正常。十月金秋,国庆节的时候,她还缠着唐其琛去钱塘江看大潮。那潮水气势磅礴,她穿着小黄鸭雨衣,随着潮起潮落,兴奋的大声尖叫。
唐其琛头疼,哪有孕妇的爱好如此奇葩的。
秋去冬来,经历两场寒潮,上海便算正式入了冬。
温以宁孕晚期的身子愈发笨重,穿着白白的羽绒服,像一只超可爱的企鹅。
最后一次产检,傅教授告诉她,羊水有点浑浊,胎位也不正,这就意味着只能选择剖腹产。得到消息后,景安阳亲自飞了一趟香港,托那边的亲眷正儿八经的合了生辰八字,定了几个良辰吉日。唐其琛不信这些,但照顾长辈的信仰,便也由着去了。
元月二十二日,上海中山医院。
温以宁早上八点被推进手术室,两小时后,顺利生产。
哥哥五斤二两。
妹妹五斤八两。
双芝竞秀,壁合连珠。
唐其琛在三十七岁这一年,终于当了爸爸。